第21章 箫声

德妃见儿子没什么逛的心思,便也觉无趣,草草打发了他,便说头晕要回宫了。

萧恕回神过来,躬身道:“母妃请过太医了吗?”

“老毛病了,岑太医也瞧过好几回了道是无甚大碍。养着便是。”

德妃睇了一眼身旁高大的儿子,忽道,“太子只比你大了一岁,眼看着他就要娶亲了,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她近来无非就是这么几句话,萧恕心中早就倒背如流,当下便也是同前一般的说辞。

“儿子心里有数。”

德妃知他敷衍,便冷哼了一声,“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了。”说完,接过嬷嬷手里的团扇,自顾自地给自个扇起了风。

萧恕饶是再迟钝,这会也知母妃气上了,他刚想上前说几句好听的话,那边徐风已带了几个侍卫过来了。

他凝住了脚步,侧身一望。

徐风带着几个侍卫同德妃行过礼后,这才凑到他面前说上了话。萧恕脸上一变,和德妃匆匆告别后,便带着人大步走了。

等人走后,德妃觉得周遭的空气都说不出的烦闷,忽道:“三郎还是五六岁的时候讨喜,那时他总嚷嚷着要这要那,他如今大了,本宫真是看不懂他了。顺阳都要嫁了,他还是这般只字不提,应当是本宫想岔了。”

一旁的冼 嬷嬷一边替她在头部的穴位上揉按,一边柔声道:“娘娘是殿下的生母,娘娘都看不懂他了,世上还有何人能解?不过,殿下是有几分脾性的,这执拗劲儿,倒同圣上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闻言,德妃的叹息声便更重了,瞧着满堂姹紫嫣红的园子都失了颜色一般。

“本宫就是怕这个。宣妃不就是得了前头那人的好吗?只是有几分相似罢了,圣上就待她跟什么似的……活人是远远比不过死人的。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了,圣上还是留着习桐殿,日日派人清扫,一灰一尘都不能染上。”

“可真是痴情一片。可她还不是要走,要改嫁他人……要弃他于不顾。”

冼嬷嬷揉按的动作停住,差点要跪了下来。

“奴失言了,请娘娘责罚。只是娘娘,这样的话在宫中万万不可说起了,万岁爷知道了会发怒的。”

德妃倒是不大在意,只是随手捻了一片粉嫩的花瓣在手心里。

忽的,风轻轻一扬。

花瓣就被卷进了泥地。

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刹那间,那人的话响在了耳畔,是那样近,那样鸣亮,一字一字都像抨在了心底。如溺水之人最后的丧音。

“——萧焱杀了我的丈夫,还让我的女儿没入乐坊。凭什么叫我替他生儿育女?凭什么!我早就想死了……早就不想活了!”

猛然一阵眩晕,德妃浑身发颤,像溺毙在了水里,堪堪扶住了冼嬷嬷才免跌倒。

她沉静片刻,闭眼,顷刻间似乎望见了那个女人颈前的那抹猩红的勒痕。

疯了,真是疯了!

——为何今日突然会想到她。

她早就死了。被圣上带回宫的那年,便带着她未曾出世的腹中之子双双吊死在了习桐殿。

她恍惚地摇了摇头,将心底那段封存的记忆极力压住。这才低头,缓缓看了眼被风肆虐了一地的花瓣,又收回了目光。

乱世之中,花木尚且如此,人何以堪?

“回吧。”许久之后,她低声道。

……

沈清词别过萧宴后,生怕再遇上别的什么皇子,尤其是那位,便改行了另一条道出宫。

刚绕过回廊,便听得一阵呵斥声,随后又是几个宫女的怒骂,挑衅的言语。

她微微皱了皱眉。

吟薇便道:“大胆贱婢污了姑娘的耳了,我这便去轰散她们。”

她刚走没几步,沈清词便叫住了她,“我同你一起过去吧。”

两人刚跨过台阶,便见几个宫女按着另一个瘦弱的宫女在打,那女子已有些蓬头垢面,指甲深深刮进了地里。双唇却紧紧抿住,却始终不肯开口求饶。

沈清词有些不忍,快步走了过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人见她华服锦衣,气质也是不凡,生得极为貌美,就算不是宫中妃嫔也是大官之女,自然是吃罪不起的。当下,又见她已生了怒,再不情愿也只能悻悻地停住了手,规矩地站到一旁。

“你们是哪里的人?竟当众打人,还有王法吗?”沈清词厉声斥了她们一句。

“奴是掖幽庭的人。”她们讷讷道。

沈清词冷声道:“为何在这里打人?”

“打她是因她妄想攀龙附凤,拿了根破箫企图去勾引宁王!”有一人愤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几乎咬牙切齿。

沈清词微愣片刻,也反应了过来。萧恕招吹箫之人一事尽管已落幕一时,这风头却远远没有止住,已传遍了深宫之中。

萧恕在宫中是怎样的存在自然不必多说。左右还是他造的孽了。

也不知他是得了怎样的失心疯,行径竟怪诞至此!

这世,她也是愈发看不懂他了。

她淡淡摇了摇头,沉吟片刻,眸光微紧,一眼瞥过她们。

“你们自己去寻内务府总管领罚吧。下次再这般寻她麻烦,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她话语平平,却极具威严。刚说完,几个宫女便被镇住了,过了几刹,这才回神似的连连称是,从一旁急着退走。

吟薇也是头一回见沈清词这般,与她平日里温和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倒像是当过高门主妇似的,当下便静镇住了。

等人走后,沈清词便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女子,亲自扶住了她瘦弱的肩头,“先起来吧。”

吟薇看了一眼她污秽的衣裙,眸光复杂,不禁嗫喏出声,“沈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沈清词只是轻道:“无妨。”

等人勉强站稳了,沈清词这才瞥见她乱糟糟的发髻下面庞倒也算清丽,只是扑了薄灰,显得有些污乱。

似乎是见她打量,她立刻露出了怯怯的眼神,“谢贵人……”她作势便要跪下行礼。

沈清词扶住了她,在她怯懦的眸光中,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垂眸,似是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低低地道:“奴唤晴娘。”

沈清词嗯了一声,低头瞥见她袖口紧紧用手握住的半截残箫,心口不禁一窒,忽道:“晴娘,幼时,我母亲便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琴棋书画,我实无慧根,愚钝不堪,实在没有一样拿的出手的。直到有一年,年关将至,瑞雪纷繁,我去调头接返家的父亲,远远便听见有人在吹箫。”

她眸光融融,似是又望见了那年,那样好的雪景。

“她是那样的从容淡泊,仿似下一息便要羽化而登仙。后来我辗转多次,才得以拜她为师。只是之后师傅不知所踪,我寻她不得,再未见过。”

沈清词说完便淡淡垂眸,望向了她,倏忽,自嘲般一笑,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这样好的箫声,万万是不能拿来讨好男人的。”

上世她便是趁箫声之便,拿来讨好萧恕,燃他之急。现在想来,真是辜负了这样好的箫声。师傅一向严厉,若是知道,定要斥她几句。

沈清词低垂眸子,神色有些黯淡。

一旁的晴娘闻言便顷刻通红了脸,手都不知往哪放,“贵人,奴不是。”

她顿了顿,又道:“奴蒲柳之姿,怎敢妄想依附宁王殿下那样神邸之人。只是……”

她深深地看了沈清词一眼,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奴的如姨病了,没有药材医治,一直不见好。奴会吹箫,故想去宁王殿下面前讨个好……只是刚拿出箫,便被她们寻见,箫已经被截成两段。”

沈清词顿了顿,让她先起,又沉吟片刻,吩咐吟薇晚些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替这位如姨看病。

吟薇有些为难,“沈小姐,这怕不合规矩。”

沈清词脑中即刻浮现出岑映竹青衫拓落的身影,便和吟薇提起了他。

“看他何时有空过来瞧一眼。想来,他不会拒。”沈清词道。

吟薇默声片刻,只好称是。

说完,两人便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晴娘便追了上来,“贵人大恩,无以为报。”说完,便跪地朝她磕了几个响头。

沈清词回身一望,柔声道:“到时岑公子过来,你同他道谢便可。”说完,便是走了。

行至一半,吟薇忍不住询问道:“沈小姐怎知岑公子闻言必定前去?”

沈清词嗅着一旁古樟树淡淡的香气,想起了上世同岑映竹会面时的场景,及那句隽永诚挚的“沈小姐安”。

他与她不过寥寥几面,却颇觉倾盖如故。

当下,她便樱唇轻翘,话到嘴边却是:“医者仁心。”

吟薇淡淡点头,“沈小姐说的是。”

等走到宫门外,便见沈家的轿撵已在外等候。沈清词别了吟薇后,提了提衣裙便上了轿。

车夫是府中的王叔,见她面露疲惫,不禁轻声询问:“小姐可是累了?”

沈清词唔了一声,“是有些。”

说完不久,她一着软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哪知,睡了一半便被王叔的话语声唤醒。

她轻轻掀开惺忪睡眼,便听得王叔的一记沉声:“这里马车不便停住,请问殿下有何要事?”

王叔素来稳重,在府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般沉声想来是真气恼了。

沈清词的瞌睡顿时散了大半,她上前掀开马车的帷幕,悄然对上了萧恕那双墨色阴沉的眸子。

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正看了过来,见是一团浓艳的沈清词,似是有些讶意。

“是你?”

沈清词默了默,忽又想起方才晴娘紧紧握住的那半截残箫,当下便微微有了不适之感,只是不便发作,面上只道:“殿下何事?”

萧恕见她全然无了往日那些嫣然的笑意,又这般穿着浓艳,颇觉她有些陌生,倒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只是那些纵然横生的无力之感还没在心底生起,便被他压了下去。

眼下他找到了人,自然无暇顾及这些有的没的。

“道路狭杂,可否允本王的车马先行?”萧恕开口道。虽是如此,话里可全无半分商量的意思。

这般火急火燎,倒是少见。

沈清词心下起疑,便多看了他两眼,却无意间瞥到他身旁的马车装饰华贵,且驾车的马夫是徐风。

徐风是他的贴身守卫,身手不逊于宫中任何一个御前带刀侍卫!何以让他沦落到替人驾车的地步……

她不禁拢眉,刹那,春末的轻风微微掀开了对面马车的窗帷,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侧脸露了出来。

沈清词心中微跳,只微愣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

“王叔,让他们先走吧。左右我们无事,也是无妨。”

王叔哂笑了一声,便将马车往旁边挪了几寸。沈清词放下帷幕,平稳地坐回马车之中。

很快,哒哒的马蹄声一响而过,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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