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雨夜,同样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的两人,只不过当日在屋中被下了情药的人,成为今日屋外凭栏望的下手之人。
这场雨,或许是为了惩罚我,也或许是为了惩罚每一个人的错误。
坠露仙子拂过心脉,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愉快。
时过境迁,心中的恨意被掩埋在了深处 ,却又在今夜被雨水冲刷的无比清晰起来。
一扇大开的门,两个交缠的身影,三个对峙的旧友,以及一个早已经面目全非的魂魄。
哦,还有一段沉埋过去的回忆。
瓢泼的风雨与突然推开的大门,让屋内因为两道因为情热而不由自主交缠的身影迅速分开。
罗乐天的神色一时迷茫一时惶恐,一时清醒又一时昏沉,太过无助,他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无助,在看到闯进来的父母时格外惊恐:
“我,你……娘亲——!”
屋内另外一个人——黄泉道人却是坦然,他甚至也懒得面对罗昊英与姚纭这对夫妻质问的目光,只是越过他们,视线朝后看去,落在不可置信的红尘身上顿了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朝更后方看去。
他最终落在坠露仙子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我不怪你,只是可怜你。”
坠露仙子眼睫动了动,没有回应这句话。
暴雨挟裹狂风,撞击的门窗哐哐作响,掩盖屋内所有人的声色动向,同样也让屋外之人的行踪不会被察觉。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夜,然而不过一夜时光,又能如何漫长呢,纵然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独坐望雨,也会慢慢挨到天明。
**尽散去,绮霞满长空。
那似乎预示着雨过天晴,一切该有好的征兆。
良夜温存后,合该切切以私语。
如谢倾州这般已十分沉浸世俗的人,当然也不例外。
素衣堆叠如云,二人散落的长发也交错如织,仿佛也算结发。
但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丝丝缕缕的长发便互相分开,毫无任何交织的痕迹。
谢倾州坐了起来,回头看向师弟。
在这一方被绸布包裹起来的小天地之中,他也只能看师弟,总不能顾影自怜看自己吧。
世上只剩下两个人,却好像也不觉得有任何孤独寂寞的地方,反而看着眼前之人的眉眼,谢倾州心中有将要满溢出来的喜悦。
相对默默,似乎该说一些欢喜的话才好,无论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情真意切。
而天道连肌肤相亲这种事情都不管不顾,漫漫长夜并未发生想象之中的劫难,于是忍不住猜测,或许当真已经决定放过他们了呢。
事实上,谢倾州也没有想的太多,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心而动,对着玉挽云近在咫尺的面容,乃是情之所至,所以自口而出:
“师弟,我——”
可还没有说出那一个字,谢倾州便感觉有连绵的痛从心脉处传来,便感觉被压制多年的魔藤,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无比清楚的明白,若继续讲下去,天道的惩罚就要来了,魔藤的吞噬也该开始了。
然而,然而——
谢倾州对上玉挽云的双目,看着师弟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却如三月枝头的桃花飞了红霞,他还是露出笑容,说道:
“我……心……悦……呃——!”
每说一个字,痛苦便成倍的增加,区区三个字,已经让谢倾州感觉自己好像碎心万段,再没有任何开口的气力。
然而玉挽云眼中的谢倾州,比起来痛苦可怜,却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他看到那魔藤从谢倾州的衣领处爬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往上绵延,他看到周围的灵气尽速扭曲,那是因为谢倾州的修为出现异常而带起的灵气混沌。
玉挽云眉心一皱,立刻俯身过去,伸手握上谢倾州的手腕,甚至不用凝神细探,便感受到混乱的气息在薄薄的皮肉下到处乱窜,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谢倾州!”
见谢倾州还想说什么,玉挽云毫不犹豫,立刻为他施加一道禁言的咒术,然后闭了闭眼,近乎于咬牙切齿的说:
“不要再说了,一个字也不许再说!”
纵有长情如深海,也须坐忘皆言空。
他们不过对视一眼,玉挽云便被谢倾州一把推开。
玉挽云此刻本也近乎浑身无力,被这股力道连带着身体也向后一倾,他下意识蹙眉,却见谢倾州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一身素衣,抬头望向高空之上,披头散发,好似癫疯,他的双目泛红,又和疯魔有什么区别!
谢倾州强行冲破禁言的术法,不顾嘴角流出的鲜血,对天怒喊道:
“天道!天道!你允我与师弟颠倒风月,却不许我说一个情字出来,这算什么欲盖弥彰的惩罚?!”
“难道我犯下弥天大错,你也要我做一个名义上完美无缺的圣人!”
万里长空响起惊天动地的列缺霹雳,一方灵域也隐隐出现裂痕。
或许是感应到了谢倾州完全被激发出的怒火与痛苦,那寄生在谢倾州身上的魔藤,以极快的速度攀登绵连,甚至从谢倾州的身躯中蔓延开来,将整个天地全都覆盖完全,就连谢倾州本人,也成为供给魔藤吸取养分的枝干。
铺天盖地的魔藤,似乎要吞噬一切,却在靠近玉挽云的时候停下了进攻的藤条。
玉挽云只是维系着反手撑地的姿态,仰望着谢倾州已经被魔藤完全笼罩的身躯。
他什么攻击或抗拒的动作也没有,那藤条却轻柔地绕过了他的身影,然后继续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继续蔓延纠葛。
最后天地万物都成为魔藤的养分,只剩下玉挽云一个人完好无损。
像是夜色笼罩天地,万事万物都要被其覆盖缠绕,却偏偏留下一个月亮在空中皎洁。
孤月高悬,俯瞰人间,以辉光映照万物,然而那冰凉的光辉,是否全无丝毫情谊可言。
玉挽云望着谢倾州已经面目全非的身影,恍惚之间,仿佛有什么被忽略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上一世,似乎大概就是这样的时候,自己在院内打坐调息,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忽然感觉到谢倾州的气息由远及近的被风送来。
但谢倾州此时此刻,不应该是在人间界么,怎么会突然回来。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谢倾州开口说话,玉挽云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对上谢倾州似乎陷入沉思的目光,不由皱眉问道:
“你半夜三更的跑回来,不会是在人间界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回来避难吧。”
“师弟不能盼我点好的么。”
谢倾州收回云游的神思,无奈一笑,又说:
“只是因为今夜月色太好,所以想回来和师弟共赏。”
玉挽云没搭理他半夜的疯言疯语,正想继续闭眼调息,却又见谢倾州抬头望着月亮,若有所思的说:
“师弟,你说姮娥飞入月宫做仙子,会有后悔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为什么后悔?既然成神成仙已是事实,后悔有何用。”
谢倾州便道:
“因为地上还有未了情的道侣啊,难道成了神仙,就连地上的情人也不管不顾?”
玉挽云回答:
“神仙本就不该怀有私情,既然选择这条道路,自然尽断前缘。”
长久的沉默之后,谢倾州自嘲一笑,道:
“是了,原来是我愚昧无知……既是如此,地上人也不该耽搁仙人,更需成全才好。”
似乎便是说完那一句话后,谢倾州便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玉挽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瞬间想要挽留,最后却仍然选择注视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
此后他与谢倾州的关系,便一日比一日的疏远,纵然谢倾州回来,也只是沉默静坐,再没以往亲近无间的言行了。
有大大小小的呼喊声,渐次传入耳朵中。
玉挽云收回蔓延的神思,朝灵域之外看去,且不说有灵域的加持,外界进不来看不到,满天的绸缎飞舞,也是叫玉挽云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绸缎跟随他的心意,层叠分离,得见灵域外的人影。
最前方乃是红尘道人的身影,他焦躁的看着眼前空地一片,是连谢倾州与玉挽云到底在哪里都看不到,更无从谈起找到他们帮忙救人。
眼看天色渐长,红尘道人不由焦急说道:
“你何苦为难他们两个,此刻想找谢倾州帮忙,也找不到人了,若耽搁时间害了朴朔,难道你就真忍心看他送死?”
坠露仙子哼笑一声,吹了吹指尖上的尘埃,说道:
“这可怪不了我了,阵法妾身已经解开,但二位仙君又设灵域自困其中,并非是妾身能够解开的。”
红尘道:
“那还不是你先为难他们在先。”
坠露仙子挑了挑眉,说:
“若非是他们害我夫君,怎会叫罗昊英与姚纭夫妻两个趁虚而入,难道我不该讨回一些公道,夫君啊,你说是么?”
她望向黄泉道人所在方向,虽然口称夫君,眼中却全没有任何夫妻间的情谊可言。
黄泉道人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声说道:
“再等一炷香,若他们还不出现,我便自行前去千莲寺找人。”
————
灵域之中,玉挽云回头,看向谢倾州。
铺天盖地的藤蔓已经又被尽数压制回去,只是谢倾州眼中仍泛着属于魔物的血光。
如果谢倾州真正顶着这个这幅样子出去,怕是外面求他帮忙的人,要立刻成为要讨伐他的人。
但天道要他做圣人,就算是成了魔头一个,也得扮作圣人的模样出去救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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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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