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州在众目睽睽之下引魔气入体,一则自然是为了解决这场魔气外延的危机,保人间界太平,二来,则是要由此光明正大的堕入魔道,脱离天道的管束。
唯有魔族,在天道眷顾之外,若谢倾州成魔,那他要做什么,天道也管不着了。
再来,他身上的魔藤,他日若不慎暴露出来,也能说是因为这次魔气入体才留下的痕迹,不会再有人因此质疑他。
真正如谢倾州先前所言一样,他就算是入魔又怎样呢,他还是能做天下之人眼中的“圣人”。
此举,又怎么不算是两全其美,甚至是一箭三雕呢。
只是,却不知道天道会不会认他这种钻漏洞的做法。
而见了玉挽云神色微动,谢倾州便知他必然已经了解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于是声音更缓:
“师弟,旁人或许无法明晰,但你该知晓,吾身虽入魔道,心却依旧澄明如镜。”
他二人目光流连,此刻周围分明人声如沸,却又好像天地唯有二人独立。
对视良久之后,玉挽云才轻轻移去目光,说道:
“你是人是魔,有什么区别吗?”
上一世谢倾州堕落为魔,玉挽云杀他了终……愤怒之处并不在于谢倾州竟然成魔,而在于他为了一个妖物放弃道行——
又或者,本质不过是他心中怀有私情不自知,所以听到谢倾州会为了别人而放弃一切,才会本能的产生愤怒罢了。
但这些事情,实在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玉挽云的反问,谢倾州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但一旁秦初绮眼睛却听得都快要瞪出来,也顾不上他们两个之间风花雪月旁若无人的氛围,强行挤了进去,飞快的说:
“当然有区别十分有区别必须有区别啊!”
旖旎的气氛被完全打散,顶着两人沉默的目光,秦初绮感觉压力有点大。
但有些话不能不说。
“谢倾州,你要考虑清楚了。”
秦初绮觉得他师兄弟两个,是不是将这件事情想的太过简单——玉挽云常年不在凡尘俗世,不在意人间风闻,但谢倾州在人世间游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人性不堪信任么。
秦初绮不得不提醒的更加明显一些:
“你今日以身引魔,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成为魔物。纵然以我全楼之力为你宣扬美名,或许也无法保全你的名声,百年之后,天下民众只记得你从圣人沦为魔种的结果,而不会记得你为何会从圣人成为魔种。”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按照过往万事万物的发展来看,往往在无数的可能中,最坏的结果最容易发生,秦初绮与他是好友,当然不忍见谢倾州为了人间界奉献自我,结果却落一个名声狼藉的下场。
谢倾州静静听他说完,却也没露出为之愁苦的表情,反而一笑,似乎很在意的说:
“那就顺其自然吧。”
“是顺哪门子的自然啊!”
秦初绮简直为之叹服:
“谢倾州,这不是玩笑话,你就算不在意我们这些凡人,难道也要看你师弟被你连累吗?”
又看向玉挽云,期望他这个做师弟的,能劝一劝:
“玉挽云啊,你应该也不想看着他名声受损吧。”
名声受损又怎样呢,上辈子不也一样因为入魔而很受非议么,又不是没经历过。
若只是说这一世,秦初绮这样说,也是因为他不了解更多内因,所以才觉得谢倾州这样做实在是很不划算,而且也完全不考虑他师弟的感受。
但其中因由,又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被提及了名字,玉挽云也只能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却是和我无关,就算声名狼藉,也是他自找的麻烦,难道还要我负责吗?我只会嘲笑他的愚蠢。”
秦初绮:……
秦初绮扶额,真是感觉心力交瘁:
“这种时候,你们师兄弟两个就没有必要互相拆台了吧。”
谢倾州却是忍不住笑出声,又咳了一声,认真的说:
“我知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心意已决,而且我也自有分寸,不必为我多虑——你若真为我担心,只需要替我做一件事情便是了。”
秦初绮问:
“什么?”
谢倾州收敛笑意,略微思索一番,才缓缓道:
“我吸纳魔气入体,虽然可自信说能够保灵台清明,但世上总是不乏例外之事的发生,为天下民众之安危着想,我也不想托大,所以这十年必然要闭关起来不见外人,就算我不慎被魔气反噬,至少不会危害他人,是以——我决心闭关十年。”
这个决定并不意外,秦初绮点头,是认同这个观点。
谢倾州又带着期望的看向秦初绮,说:
“好友,你是掌握天下讯息之人,所以这十年间,你可千万记得替我说好话,不要真让天下之人以为我是个魔头啊。”
秦初绮:……
秦初绮有些无言以对:
“你不是一副不在意他人褒贬的意思么,原来还在意你的名声。”
谢倾州莞尔,道:
“若我孑然一身,自然不在乎,是荣是辱,不过是身后之事,无关紧要,或许留下恶名,离去时更能免去众人心中的遗恨,但如今不同,如今——”
谢倾州说到此处,神色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玉挽云,声音也随之变得更加柔和,如一江春水:
“如今我心中有明月一轮,自然不敢深陷污泥,使明月也蒙上妄自照沟渠的诬名。“
玉挽云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只是些微一怔,便沉默的移开了目光。
秦初绮看着他们师兄弟两个眉来眼去的,觉得好一阵牙酸,于是咳了一声,示意谢倾州赶紧说正事,这种**的话音,还是押后再谈吧。
谢倾州弯了弯嘴角,又收回目光,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总而言之,原本并不想让好友为我之事劳烦,但好友既然主动提起来,我也不好拂好友好意,唯有麻烦好友尽力为我周全了,相信以玉树琼花楼的实力,还是能够保我十年名声不损的。”
秦初绮啧了一声,说道:
“看来竟然是我自找麻烦。”
话虽然是这样说,却也并没有任何不情愿的在内,他认真看向谢倾州,说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放心,最多十年,神器必然制成。”
谢倾州颔首,生前身后事具已定下,此事便再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清空了中央区域,只留下谢倾州与禅莲子在内,再有玉挽云居中护法,周围三十六名千莲寺弟子诵读镇魔经法,其余所有人全都被请了出去,站在千莲寺诵法弟子的身后旁观。
禅莲子自绝灵台,瞬间魔气尽数外散开来,法阵内飘荡着浓郁的血色魔气,而后一丝丝的被谢倾州尽数接受。
纵然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眼睁睁看着谢倾州被魔气侵蚀,却又让人心中沉闷不已。
玉挽云本也表情淡薄的面容,更为冷凝,心中划过茫然,是觉得……重生一世,好似什么没有改变。
但……了然一些真相,似乎又不算白来一趟。
他心中情绪纷杂如云,看在别人的眼中,则是全然为谢倾州担忧了。
谢倾州长发纷飞,已然夹杂不少赤红的发色,瞳孔一时漆黑如墨一时却又痴狂嗜血,周围灵气纷乱动荡,看的人也忐忑不安,好在最后他还是压下作乱的魔气。
结束之后,一众围观人等还想上前来仔细相看,但玉挽云却是准备直接离开了,自然,离开前,有些话还是需要提前说明:
“我带谢倾州回去蓬丘闭关,十年之内,请勿前来打扰。”
“提前先说一句请诸位见谅的话,这十年间,纵然诸位有事前来,蓬丘岛也谢不见客,在此,某先赔罪了。”
说完,便朝着人群拱手一拜,最后看了几位关系好的人之后,玉挽云便再没有做任何停留,在众人仰望之中,带着谢倾州离开了。
此后十年,人间界果然再未见过谢倾州的身影。
***
蓬丘仙岛上,海潮翻涌,层云聚散,似乎前世今生,并无任何区别。
但却又有很大不同。
因为蓬丘仙山上,挂满了红绸朱条,若有外人误入,恐怕还以为误闯了谁家婚宴。
这确实是要置办喜事的布置,只是这一场婚宴没有任何宾客,只有两个沉寂的身影罢了。
玉挽云与谢倾州二人也并未换什么喜服,不过是外披上朱红的衣袍,对坐在高山之巅。
二人中间,浮动着一枚镜子。
谢倾州道:
“用朴朔一魂一魄来换取一面黄泉镜,划算的买卖。”
这面镜子,正是黄泉道人手中那只黄泉镜,早在前往千莲寺之前,谢倾州就用一枚玉佩锁了朴朔的一魂一魄,纵然那名千莲寺弟子一掌拍碎了朴朔的生机,然而有此一魂一魄,总有办法召来其他的残魂。
但那就是黄泉道人他们要想的办法了。
谢倾州要考虑的,是准备用这面黄泉镜置换天地,将人间换成幽冥,为他和师弟来准备一场冥婚。
魔界魔族不受天道照看,但谢倾州不可能真的带着玉挽云前往魔界,玉挽云或许不在意,可他心中却实在不愿意师弟踏足污地。
于是只能折中换到幽冥界,幽冥是死地,一切存在都是虚无,天道也不会承认。
但有些事情做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也并不考虑是否为外人所知。
又但是,若在人间界其他地方来做这种将人间地换成幽冥土的事情,莫说天道不许,也伤人族生灵命,但蓬丘只有他师兄弟两个在此,也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考量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