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怎么是这样分班的呀,怎么偏偏叫你这一届撞上这样的事儿了呢……”
报道当天,李缀拉着刘寻挤在一大堆人中,伸长了脖子去看校园公示栏上张贴的分班表。
红底黑字,只不过看了一会儿就晃的刘寻眼睛痛,他用力闭了闭眼,拉着李缀往空旷的树荫底下站。
还没等到他喘口气,又听见李缀着急忙慌的拿出手机,“不行,你表舅在你们高中的后勤部当副主任,我拜托他一定托关系给你塞进重点班去!”
刘寻闻言,连忙拉住她,叫她冷静一下。
是了,上辈子也是这样。
一中往年的新生分班,都是以按成绩划分出五个重点班,十个普通班的形式走的。从刘寻所在的这一届开始决定改革,将重点班调整成了三个,剩下的全都划到后面去了。
按往常来说,刘寻的中考成绩是正正好可以擦线进入重点班的,谁曾想学校突然改革,李缀便走亲戚拉关系的把他强塞进了重点班里去。
也正是找了这一层关系,最终他被分到了一班,也因此遇到了周洋,他在上辈子被选为一班的班长,又是刘寻的同桌。
自那以后,二人便不可避免的很快熟悉了起来,以致发展出了一段校园恋情。
想到这里,刘寻忽然感到有些胸闷气短,即使他已经从拥挤的学生家长中站了出来,那种逼仄堵塞的厌烦情绪还是萦绕在他身上。
他仍是不能彻底的释然这一段感情,仍是会为了与周洋相识的十三年的开端倍感忧愁。
刘寻发呆的时间太久,李缀担心他是被热出什么问题,拿起刚在路边发的扇子给他扇风,扇子上面印着“治不孕不育”几个大字。
刘寻回过神来,愣愣说了声“谢谢妈妈”,随后接过李缀手中的扇子给二人都扇起风来。
“我觉得现在的班级挺好的,本来我的成绩就不是很突出,蹭着线才能进到重点班去,如果硬塞进去的话很有可能跟不上班里老师和优等生的节奏呢。”
看到李缀的表情有所松动,刘寻连忙趁热打铁,他这辈子真的不想再和周洋有什么纠缠了。
“很多重点班的学生都是在假期就提前补习过高中知识的,老师应该也会主要抓难题,而不是基础知识,对我来说也不是很好。”
“况且我在五班,就在二楼,离楼梯口又近,很方便的。”
李缀听完刘寻说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如果没必要托关系欠人情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寻寻说的对,咱们宁**头,不做凤尾!”妈妈很快哄好了自己,开开心心的拉着刘寻找了个小门店吃午饭去了。
刘寻说的话也不全是逃避周洋的借口。
上辈子,他的确也陷入了跟不上集体节奏的困境,重点班的教师年纪又大,资历又深,对于基础知识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就开始上难度钻研难题。
刘寻的家庭条件无法支撑他像其他学生一样利用假期提前学习。
正因为这样,他的第一次月考成绩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那时候,周洋注意到他每天焦虑烦躁的情绪,主动提出帮他补习,提升成绩。
他说:“以后每天六点放学后我帮你补习,每天补一个小时。你帮我带早饭怎么样。”
周洋自己家里准备的早饭无非就那几样,他腻得厉害,可他每天都坐车来学校,也没法自己买。于是就拜托刘寻去帮他跑腿,再把饭钱给他,唯一的要求是至少不能两天内都带一样的饭。
刘寻听到这话时,感到几分难以自抑的窃喜,很快就又有些惴惴不安。相较于每天浪费一小时去帮别人补课,跑腿带饭这种事简直不值一提。
高中时的周洋不像二十多岁时那般寡言,表现得十分直率,待人也十分温和的样子,即使开学不到一个月,也和班里许多人建立起看起来还比较深厚的友情呢。如果他想托谁带个饭,怕是有不少人愿意为他无偿跑腿。
刘寻问他为什么,周洋又说自己是班长,帮助同学是应该的,并且也不能看他继续拖后腿下去了。
听到后面半句,刘寻别扭的抠了抠指头,不舒服很快把那点对周洋的愧疚压了下去,于是尽职尽责的,尽量不重样的给周洋带了两个学期的饭,直到成绩几乎和周洋持平。
李缀和一些亲戚总说,刘寻太过内向,和一些人扎堆的时候,总要挤牙膏似的挤他,才吐出几个字来。相较于同龄人来说,是相当沉稳,不外露的一个孩子,这有好有坏。
看到成绩排名时,即使刘寻心里再难过羞耻,表现出来的其实也只是闷头做题,不再讲话罢了。就算没有考试,他平时也是这副模样。
他的失落迷茫,代课老师没有发现,被叫到办公室谈话时班主任没有发现,回到家照常吃饭学习睡觉,李缀也没有发现。
但仅仅因为接过周洋手里递来的作业本时没有抬头就说了“谢谢”,就被他请客喝了一整瓶可乐并提出了要为刘寻补课的建议。
刘寻怯弱的另一面,被那时的周洋不强势也不冒犯的窥见和剥析了。
如今,李缀带他吃的这家米线,他和周洋也来吃过。
他家家庭条件实在一般,并不常在外面吃饭,哪怕是这样的小店。
和周洋来的第一次,周洋也坚持着要请客,非要刘寻挑贵的点。其实他原本想带刘寻去大饭店,可刘寻要死要活的拒绝了。
进门的时候,刘寻还告诉周洋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叫他不要担心。
在周洋的要求下,刘寻百般纠结要不要点一份自己从没尝试过的肉丸米线,这比普通的米线要贵出两元。
其实日常生活中,刘寻也没必要非去节省这两元,但他不仅要考虑高中的生活费,还有上大学后的学费,甚至研究生呢?妈妈的工作毕竟不稳定,如果一些意外到来,节省都是应该的。他总对自己这样说。
“老板要两份微辣的肉丸米线,两份各再加一份肉丸,一个荷包蛋。”
没等刘寻的纠结结束,周洋又出声打断了他脑海中上下乱跳着的名为“节省”的皮球,并且多加了肉丸和鸡蛋,将这皮球一脚踢飞。
他总是这样。
刘寻有一点恼羞成怒,但只是一点点,很快就被米线的香味吸引的不知总共贵出来的五元钱了,因此在拿起筷子前又诚恳的对周洋讲谢谢。
周洋只是笑也不说话。
其实,刘寻并不是一定要吃这个肉丸才行。
所以在这重来的一世,坐在相同的位置,一根一根吃着刚刚李缀点给他的青菜米线,他也吃得很香,而且打算把汤喝到只剩底再走。
但他上辈子并没有这样成熟的意识,所以总是在心底反复思考,一定要周洋才行,一定要周洋才行吗,答案是一定的。
而后为了这个答案,经历了等待,痛苦,熬过无数次的失眠以至于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变得虚弱,萎靡不振的那些夜晚,他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周洋才行。
那现在呢,刘寻也知道不是了,也不应该是。
因此他心满意足的放下碗,擦干净了嘴巴,和李缀回家去了。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的日子,李缀为刘寻换上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其实家里只有两套,好在是夏天,换洗下来的也能很快晒干。
刘寻又冲了个澡,收拾好书包才爬上床去。
墙角的风扇嘎吱嘎吱的转动,那风其实不大,但因为蝉鸣声太吵,刘寻也没办法开着窗户让晚风解暑。
他翻了几下身,只把被子盖在小腹处,彻底入睡前,他迷迷糊糊想到那封信。
……
【 ……
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年初还能够独自下床走好久的路。所以我一个人坐飞机去了西阳市,和我记忆中的相差很大。
我回到了一中,看望了老班,其他几个老师都已经退休了,所以我只和他聊了会儿天。
趁着学生还没放学,我就出校门找我们一起吃过的饭店。
一中旁边的巷子都拆迁了,修成干净整洁的美食街,简直让我大吃一惊。我还记得学生时候,这里的地上到处都是污水。
我找了两圈,路过一个个崭新的店面,都没有看见我们熟悉的任何一家,可能是改名了,可能是搬走了。
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家米饭炒菜,泄气了很久,膝盖又开始变得疼痛难忍,所以随便进了家店打算坐坐。
你知道怎么样?等我进去深处后才发现,这也是我们吃过的店,我第一次吃肉丸米线的那家。
上大学后我也品尝了不少学校周边的店面,都没有这家的味道好,你可以说或许是记忆带来的美化吧,总而言之,我再次吃到肉丸米线多加一份肉丸和荷包蛋的时候,还是一下就流出了眼泪。
面很烫,我小口吹气,也不等它凉透就往嘴里塞,所以舌尖烫出一个包来。
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得更加好吃起来,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吃,或是它变更了秘制汤底,我吃得泪眼婆娑。
你带我来吃肉丸米线的那次,我对你说谢谢后,你摸了摸我的头发,叫我不要和你客气,又给我拿了一个小碗,夹出来一些米线,提前晾凉。
你说你很喜欢我,我问你为什么,有多喜欢,你讲你第一次看见我,就像我刚吃到肉丸的第一口。
我当时嘴上说你语文好差,比喻好奇怪。但你肯定也看到了我通红的耳垂,所以又把你碗里的夹给我一些。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高兴。周洋,你当时在想什么呢,你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不假的吗。
这些年来,我什么美食都有机会尝过味道,更别提和你结婚后,那些由保姆阿姨精心制作的每一顿料理。
可我现在吃到肉丸,还是很惊喜很开心,所以我坐在这里看起来很奇怪的涕泪横流。
那你呢,你还有和当时相同的感受吗,大抵是没有了吧,唉,我知道都没有了。
……
等我死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再来尝尝这家店吧,现在叫“美家米线”,真的比以前还要好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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