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盘腿坐在牢室内的茅草上,闭眼小憩着。
外面廊道中的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他掀起眼皮,见杜乔就站在牢室之外,一侧喽啰正掏出钥匙,解着门上的锁。
“我这不比太子处,空不出船舱,让你一个首辅学生住在这,倒是委屈你了。”
杜乔走进来,他身后的喽啰立即上前,在朽烂了腿的木桌上摆好酒菜。
卫陵撑着双腿站起来,觉得小腿有些发麻,只得一点一点慢慢往桌边挪去。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听得杜乔此问,卫陵仰头往墙上小窗看去,却被皎洁的月光刺了眼。
“日落已久,明月高悬,应是子时前后。”
杜乔推过土陶碗,提起酒坛:“刚刚有水兵驶舢板在前方河道正中,打玉药,升赤红旗,徘徊示意,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卫陵口舌干燥:“……延后。”
“延后。”
杜乔怪笑一声,酒坛砸回桌上,酒水晃荡出来,泼在木桌上,顺着木纹蔓延。
“你们文人自视清高,道人以信立世。卫先生,不会言而无信吧。”
卫陵把身子微微一歪,躲过飘飞的酒星:“我还在这里,舵主慌什么?”
“我不慌,我慌什么?”
杜乔将陶碗往前一推,阴阳怪气:“卫先生,来一些吧。”
卫陵闭眼:“卫某不饮酒。”
“来点吊着精神。我今晚就在这跟先生一起等,看看你这条命在你们殿下那里,到底值个几斤几两。”
他收回手,也给自己满上:“你昨日的话我听得进去,此时才会在这里。但我的耐心有限。”
酒水落入碗中,声如落雷:“要是你们打的算盘,是拖到有地方发觉不对,前来支援的话,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卫陵神色似是如常,听了这话,嘴角却勾起一个不算明显的弧度。
一坛酒见了底,杜乔看着比普通水匪要文气一些,酒量却颇有江湖人的风范,喽啰很快又抱进来两坛自酿的土酒。
“要到寅时了。”
杜乔看着卫陵面前那碗始终没有动过的酒,阴恻恻道。
“舵主!”
新上的炮头喘着粗气奔到牢室面前:“弟兄们在船头打玉药,前头有人来了!”
杜乔眼中神光一动,看着卫陵的眼神变了。
“继续盯着,给我看清楚了。”
他转头下了令,没有看见卫陵微皱的眉心。
嗖——
船头焰火骤然升空,打碎了月光的沉静,炫彩和烟尘一齐从窗口溢进来,卫陵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
“距三里,三人,两人斗篷覆面,后人衣饰粗陋,应是陈穹嘉。”
消息从甲板层层传到舱内牢室,最后经由炮头喊出了最后一声。
杜乔像一只毒蛇般盯着卫陵,端起碗,将最后一口烈酒咽下:“搭箭。”
卫陵霎时抬头。
“仔细点,别伤了太子。”
见着卫陵的反应,杜乔像是寻着了趣味,慢悠悠地补上一句。
“距一里!”
杜乔张口:“放箭,杀了陈穹嘉。”
“舵主先杀陈穹嘉,可还会依言,告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杜乔将陶碗放在桌上,用衣袖擦了把嘴:“我想要的已经拿到。”
他站起身,垂眼看着卫陵:“卫先生,现在,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外面箭矢破空的声音倏尔响起,杜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得甲板上隐约传来了喽啰的惊叫。
“怎么了?”
他皱眉问道。
炮头走去船舱口,听了消息,面色一滞,赶紧跑回来回报。
“舵主!陈穹嘉没有来,船上的……是个草人!”
杜乔瞳孔骤缩,挥袖转身,正好撞上卫陵低着头,嘴角无法抑制地扬起。
“卫陵。”
他一字一顿,把这个名字咀嚼出了血味。
“舵主,舵主!”
喽啰似是太过惊诧,甚至没能等到炮头前去询问,自己就跑进了船舱,在杜乔面前一个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又怎么了?”
杜乔十分烦躁地扭过头。
“穿着斗篷那人不是太子,是,是……”
“是个女子!”
卫陵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在来这里之前,把所有他觉得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是却忘记了最大的变数,此时,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之前从未预想过的情况。
杜乔被气笑了,话也没说,直接就出了牢室,往外走去。
“请上来!”
他声音里的怒意压抑不住。
卫陵耳边罕见地嗡嗡了两声,他伸手向桌上那碗酒,端起,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顺着喉咙滑入身体的辛辣让他清醒了几分。
“温月惭……”
他嗓音暗哑,将那碗酒尽数泼到了地上。
蜿蜒着流向前的酒液像是波光粼粼的绗河,被酒水冲刷,在上面飘飘摇摇的一根细细茅草,就像是此刻正在河面上浮沉的温月惭。
她掀了斗篷,露出里面的女子服饰。
水匪的阵仗不如昨夜的大,带了一架福船,还有五艘沙船来赴约;而她只乘着一架舢板,身后是被万箭穿心的草人,身前是拔了刀,正护着她的屠苏。
再往前,就是福船船头,数十把弩箭正齐齐对着她。
船头格局在夜色中稍许变动,一个男人走到最前方,他的脸隐没在夜色中,尚看不清楚。
“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浑厚,从上方砸下来。
温月惭高声。
“我领太子殿下命前来。”
她含笑:“阁下可是舵主?不请我上来坐坐吗?”
男人挥了挥手,弩箭全部撤了下去;舷梯放了下来,屠苏驱船上前,温月惭解了斗篷,抬脚踏上梯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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