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牢中枯骨

赵知县和李知县蓬头垢面地窝在牢房一隅,听到铁门吱呀作响,脚步声渐行渐近,二人身躯颤抖如筛,口中没头没尾地呢喃着:“我错了”、“我都招”、“冤枉啊”……

饶是魏辞盈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此时看见两位知县的样子,仍觉毛骨悚然。

他们与父亲的年岁相当,却看上去苍老萎靡许多。容颜憔悴,瘦骨嶙峋,脸上瘦得皮包骨,空洞的眼眶中,眼珠如鬼火般突出,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翻阅了认罪之书,交予裴钰过目。魏辞盈凑近细观,书中详述了二人贪污盐银之事,对罪行供认不讳。官府收盐的银钱被他们私吞,致使盐民血本无归,官府无盐可收,竟以石充数。

对于如何将石头混入,认罪书与裴钰前两日所查一致,两人派小厮偷偷从小门溜进仓库,称重前塞进盐袋中。

魏辞盈心中不解,暗忖道:“即是如此,为何盐商收到的盐中并无杂质?既已私吞银钱,何不直接往盐袋中填石?何须冒险潜入府仓?”

然而太子正在问询,她不便插嘴,只得静候一旁。待太子离去,裴钰示意她跟上。

太子正在问询两个犯人,她不好插嘴,于是站在角落等待。本想等太子一行问完后,再问一问她心中的困惑,却被裴钰看了一眼,示意她跟上来一起离开。

“晏礼,我还有想问的问题。”魏辞盈轻扯裴钰衣袖,见他面露为难之色,正欲放弃,裴钰却点头应允。

“待太子殿下离去,我再带你入内。”他悄声说道。

二人跪送太子车驾远去,裴钰遣散侍从,向守卫提出复审之请。守卫见裴钰方才在太子面前颇得信任,便恭敬放行。

魏辞盈将心中的谜团讲给裴钰,裴钰亦感蹊跷,遂命狱卒搬来两把椅子,置于牢中,并让狱卒远离此处。

两个犯人已经有些呆愣痴傻,魏辞盈不忍地看着他们,轻声问道:“二位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已招认曾在府库盐袋中放置石块,为何不在交讫前就放入,却选择冒险进入府库?”

赵知县眯眼望着她,似乎在费力思考她的话,良久才颤颤巍巍地说道:“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罪该万死!”

说着,他突然全身颤抖,声音如野兽般嘶哑低沉,痛苦地抓着头发,大口喘息,脸憋得青紫。

魏辞盈惊恐地站起来,裴钰急唤狱卒。那狱卒挥鞭在他身上重重地抽了几下,疼痛似乎让他的意识回炉,逐渐安静下来,呆呆地跪在地上。

“此人常有此状,或有疯病。让二位贵人受惊了。”狱卒在赵知县身上狠狠踹了两脚,陪笑道。

“行了,暂且把他带到别的牢房吧。”裴钰冲狱卒挥了挥手。

魏辞盈尚未平复心绪,裴钰的大手温柔地搭在她肩上,轻声问道:“还继续吗?”

魏辞盈麻木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向跪在对面的李知县发问:“贵县盐工皆言大人昔日善待百姓,近半年却忽然拖欠借据。敢问大人,半年前有何变故?”

李知县闻言,泪如泉涌,哽咽道:“二位大人,罪臣实在无颜开口……”

“大人但说无妨。”

“拙荆久病在床,药石无医。半年前,隆冬时节,她染了风寒,病情益重。我与她同甘共苦二十年,不忍就此放弃,遂请名医诊治,诊金、药方皆耗资不菲。无奈之下,罪臣才动了挪用官银之念。罪臣罪该万死!”

裴钰见魏辞盈目中似有泪光,接着问道:“不过,为何不事先填石入袋,而要选择更易被发觉之法,混入府库?”

“大人有所不知。”李知县答道,“府仓每日货物繁多,收讫时只抽查部分货物,并不逐一称重,而是根据送货人所报数量造册入库。故我等谎报重量,待无人时方填入石块。”

“那为何市面上的盐商都不曾发觉袋中有石块?”

李知县叩首道:“这罪臣便无从知晓了,或许是我二人上交之盐尚未发售?”

魏辞盈只觉得此事有百般蹊跷,却迷雾重重,无从抓取。

她的思绪被裴钰的声音打断:“辞盈,你可还有其他问题?若已问完,我们走吧。此地阴冷潮湿,你穿得单薄,容易受凉。”

魏辞盈心头一紧,急看向李知县,脱口而出:“大人可知你所犯乃是死罪?”

裴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犯人。李知县闻言,全身力气尽失,沉重地跪坐于地,双手捂脸,片刻后,指缝间溢出沉闷的哭声。

魏辞盈也随之落下一滴泪,心中虽仍有疑云,但却本能地相信,一个百姓口中爱民入子的好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二人走到大牢门内,魏辞盈回首望向那深邃幽暗之地,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紧紧握住裴钰的衣袖:“晏礼,我觉得此案另有隐情,请你们再仔细查一查!”

裴钰惊讶地看着他,虽眉宇间隐有怒意,却依旧和声安抚:“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连陛下都已亲审。辞盈,我知你心善,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

话音未落,忽闻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铁链的碰撞之音。他们回头一看,皆是惊在原地。

只见赵知县高举一把染血利剑,披头散发,犹如厉鬼般朝他们扑来。在其身后,几名狱卒倒卧于地,一动不动。他口中高喊:“啊——拿命来!”

大门两侧的护卫挥刀上前,几番缠斗下皆被赵知县的利剑刺穿胸膛,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之中。

他又高举利刃,疾步冲向他们二人。裴钰抽出腰间佩剑,将魏辞盈护在身后,随即二人激战在一起。

剑光闪烁,金属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赵知县招招致命,皆被裴钰巧妙化解。

赵知县癫狂地大吼:“我杀了你!”他再次提剑冲上来,剑锋直指裴钰的心口,一道犀利刺眼的剑光闪过眼前,魏辞盈吓得捂住了双眼。

她的耳畔骤然响起金属刺破布衣与血肉的声音,霎时间,大牢内又恢复了寂静。

魏辞盈的心几乎停跳,连呼吸都忘了,不知是谁的剑刺穿了谁的身体。

她颤抖着松开双手——幸好,裴钰挺拔如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手中利剑刺入赵知县胸膛,汩汩血流像河流一般,在冰冷的地面上蔓延。

官府大牢出现如此恶劣的行凶事件,知府魏齐源立刻赶到现场。看见女儿魏辞盈,他恍惚地揉了揉眼睛,随后裴钰挡在了她的身前,魏齐源惊惶地跪下。

朝廷钦犯畏罪越狱未遂,更令此案确凿。太子一行明日便要返京,将江宁府所查贪腐情况一一上报朝廷。

处理完大牢的事务,魏齐源铁青着脸色叫魏辞盈回家。她依依不舍地回首,望向裴钰,眼中满是不舍,他亦是面露哀色,静静地望着她。

魏辞盈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跑到他身边,哪怕只是一句礼貌的道别也好。可身后父亲的呼唤再次响起,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登上马车。

回到府中,她就被关进了房间,父亲严令府中下人,不得擅自放她外出。她倚窗而坐,目光凝望着窗外那片狭窄的天空。

原本洁白的云朵逐渐黯淡,湛蓝的天空似被浓墨浸染,灰蒙蒙的天际压抑着清风,潮湿的水汽弥漫,泥土的芬芳与雨的气息交织,充斥着整个人间。

江南的天气总是湿热多雨,不久,豆大的雨点便急促地敲打着窗棂。雨声淅沥,带着几分倦意的魏辞盈渐渐陷入半梦半醒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将她从颠倒梦境中惊醒。

阴郁的雨天,夜幕早早降临。因父亲的命令,窗外始终寂静无声,唯有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雷声在作祟,使得她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翻开手中的医书,借以消磨这漫长的夜晚。

“其有须针者,即针刺以补泻之,不宜针者,直尔灸之。”

她读着艰涩的医书,心思却飘回了这几日的暗访。

裴钰曾说,若得她相助,必定能事半功倍,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如今罪证确凿,她却不知自己是否帮上了忙,似乎更多时候,都是裴钰在照顾自己。

“凡云孔穴主对者,穴名在上,病状在下,或一病有数十穴,或数病共一穴,皆临时斟酌作法用之。”

裴钰提及的腌笃鲜,她虽当时未曾应允,但始终铭记在心。本想待一切尘埃落定,邀他至家中品尝,如今却恐难再聚。

“然灸之**,但其孔穴与针无忌,即下白针若温针讫,乃灸之,此为良医。”

他们也曾有过不同的意见,不过就像裴钰说的,他们是心有灵犀的搭档。魏辞盈有父母、兄弟、姐妹、同窗、师父,却独独从未有过搭档。只是,她的心意,他可曾感受到吗?

“针灸而药,药不针灸,亦非良医也。”

又是一声震天雷鸣,屋内烛火飘摇起来。魏辞盈出神地在医书上写字,此时低头一看,自己写的竟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凡尘俗世,贪此者众。”

她猛地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那句话。那些未曾吐露的心声,此刻她异常渴望向裴钰倾诉。

魏辞盈毅然推开后窗,屋外大雨瞬间淋湿手背,她却毫不在意。她自窗沿轻盈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与雨幕之中。

我们的男主就快要出现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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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牢中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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