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知微敛了笑意,道:“你如今倒与闭关前的性情有了很大不同。”
温衡玉沉默不语。
“你是否要回春秋台你自己决定,我最近要离开一趟,归期不定。若是【玉虚渊】的封印真破了,便给我传信。”谢相知懒洋洋地收拢手中折扇,其上图案不知何时变幻成另一幅十四州山水图,“别忘了你自己曾经说过的,所谓天命可信,但不可尽信。师兄。”
“我知晓。”
温衡玉答道。
*
谢相知的离开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径直从天越宫的守卫身边走过,但无一人注意到他。但这一次他没有完全收拢自己的气息,沈寄感觉到了他的离开。
他下意识地在天越宫中查探了一番温衡玉的气息,确定他还在,顿时略略放下心来。
他又招来属下,询问道:“婚典仪式可以提前吗?”
负责这事的人一脸为难地回禀:“尊主,恐怕不行。婚典选定的日子本就十分仓促,且如今请帖都已经发出去,若是再提前,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说是这样说,但若是沈寄执意要提前,底下人再动作快一点,提早两日也不是不行。至于那些收到帖子的人——梦华州之内自然是沈寄地位最高,他们纵然不虞也只能接受,沈寄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想法。
但估摸着尊主的意思,恐怕不是提前一两天,那就难办了。负责婚典的人暗暗想道。
负责的人还没有想出解释的理由,未想沈寄只是若有所思地沉思了一会,便挥手让他下去。
这人大感意外,但嘴上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谢过沈寄,便急忙离开议事殿,生怕沈寄等会又反悔把他留下来办事。
——说句实在的,他们这些人,到现在还没有搞懂尊主是突然要成婚到底是什么缘故。婚典明明如此急促,但尊主对婚典每一条都要求严苛,尽善尽美。可又听在内殿当值的人说,尊主从来不让那位即将要成为他道侣的公子见人。这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呢?
沈寄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眼前的公文完全看不进去。
“我只是去看一看他走了没有,若是走了便不用叫婚典继续准备下去,省的他们徒劳忙一场。”他低声对自己说完,放下公文,还是去了温衡玉在的寝殿。
温衡玉见到沈寄突然折回,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意外。他正在默写一本剑谱,这让他能凝神静气,冷静下来去思考如何解决他和沈寄之间的问题。
但是沈寄回来的有点太快了。
温衡玉还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想到两人之前不欢而散,便没有开口。
沈寄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就僵硬着脸色给自己找了个话题开始:“师叔离开了?”
“嗯。”温衡玉轻声回答,“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沈寄闻言微微冷笑,“师尊是不是忘了这儿是谁的地方?”
温衡玉不明白又哪儿触到了他,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寄也知道自己因为一句话便如此委实过分,因此稍微冷静了些,同时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他的师尊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失控发疯。看似是他把温衡玉困在了这里,其实一直都是温衡玉控制着他,欢喜爱恨,都不外乎如是。
“是我不好。”沈寄顺势放软了一点语气,“是我想到师尊一点也不想见到我,因此难过而已”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温衡玉安静地注视着沈寄,他坐在椅子上,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得到站立着的沈寄,“你不要多想,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没有说过的话都未必是我的想法。沈寄,那只是你的猜测。”
他知道沈寄很多时候会猜测出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但他实在不善于言辞表达,也无法理解沈寄为何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多时候便只能放任自流——而这在沈寄看来,又偏偏是默认的意思。
温衡玉语调里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微冷:“今日我们便把话说清楚,何必要这样猜来猜去。”
“……好。”沈寄微顿,点头颔首。
温衡玉便道:“你为何要杀颜澄?”
沈寄眼神一凛,随即眼帘垂落,遮住其中的幽暗:“师尊是听谁说了什么话吗?他要杀我,我只不过暂时关住了他而已。”
“沈寄,我虽然不通世情——”他语调淡然,又仿佛有几分无奈,“可我不是蠢。”
“天越宫内的阵法何其精妙,能困住我,难不成困不住一个颜澄。纵然我阵法不精,但当日那阵法是针对颜澄一人的杀阵——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平静地说完,看着沈寄。
“因为他想杀我。”沈寄目光同样平静,“难道他想杀我便是行正道,我想杀他便是恩将仇报、罪大恶极吗?只因为我如今是仙门不耻的魔修?”
“他杀你,你杀他,是无不可。”温衡玉垂眸,微叹一口气,无论仙门世家还是梦华州的魔修都不讲究“以德报怨”,他也不认为颜澄当年于沈寄有恩情,沈寄便要以命相还——其中因果偿还,自然有天道因果来裁决,不是他由衡量的。况且他也曾替沈寄偿还过一二,只是——“你为何要如此迂回行事,多此一举?”
“我不愿师尊认为我如此不堪。”沈寄不敢对视温衡玉的眼睛,“我不愿意师尊看到我是这样的人,对我失望,后悔收我为徒。”
温衡玉屈指,静默片刻,沈寄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沉寂下去,他才缓慢抬手,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成不了第二个光风霁月的温醒,可我也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他。沈寄,即便你在面前能够勉强装作光风霁月,可你不能装一辈子,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何苦如此?”
甚至他早就知晓,沈寄的本性根本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物。
“我可以接受你不入仙门,可以接受你睚眦必报,也可以接受你所有的伪装。”温衡玉轻轻叩击椅子扶手,莹白如玉的指尖映着檀木,更似雪砌霜堆,“但是你以为我不能接受。”
他微微叹息,“你从未问过我。”
沈寄一直介意他如今是魔修身份的事情,可温衡玉根本不在意他学不学仙门正统,因为修魔修仙,于世人或有正邪好坏,可于他看来,都是天道之下因果之途,修仙者有穷凶极恶之辈,修魔者也未必皆是大奸大恶之徒,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沈寄大惊:“师尊!”
温衡玉看着他,又道:“你觉得我救了颜澄,便无法接受你想杀他的想法?”
沈寄咬牙,却并不能辩驳,因为他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温衡玉:“我要救他是我的事情,因为他是我的后辈,是仙门正统的少年英才。这和是不是你要杀他没有关系。”
沈寄微微苦笑。
他如果能想清楚这些,也不用每次都和温衡玉闹僵了。
是他,根本就不了解温衡玉,却又怨怼温衡玉不能接受理解他。
“是我错了。师尊。”他最终开口,语气微涩。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缘故不愿意让我去【玉虚渊】?”
温衡玉问他。
【师尊也不算纯粹的好人叭。】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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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佳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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