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张了张口，想说:“因为我害怕你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愿意纵容我，是你看似冷漠的本性下暗藏温柔，但从来不是因为喜欢我。”
“因为我只想让你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我想把你永远藏起来，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因为我明白一直是我强求。”
可是这些话他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极力克制地对温衡玉说:“我不想您离开我。”
温衡玉看着他:“你可以与我同行。但是你也拒绝了。”
“沈寄。”雪衣墨发的青年鸦羽似的眼睫轻轻垂落，稀薄的日光融化在他的眼角，照亮眼底一汪碎冰，“你不愿意告诉我，要我怎么去理解你的想法？”
“我也不过是个凡庸之辈，如何能勘破人心？”
沈寄从他淡淡的语气里感受到一阵失望，他不由得心生恐慌，“师尊，我并不是不愿意告诉您，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怕说出口之后您接受不了……”
“你现在这样，我便能接受不成？”温衡玉冷静地起身反问。
他直视沈寄的眼睛，望进他眼底的幽深。
沈寄不敢与他对视，不由得下意识避开了些许视线。
“沈寄，你到底如何想我呢？”温衡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才认为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人身上有任何恶念？”
沈寄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师尊，您爱我吗？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而是情人之间共赴巫山极乐的爱。”
“师尊，如果这是我想要的，您愿意给我吗？”
温衡玉听见这话眼底飞速略过一丝讶然，随即仿佛陷入了沉思，周遭寂静无声。
沈寄闭着眼睛，久久得不到回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在心底自嘲一笑，看吧，你想要的，果然只是求而不得的奢望而已。
在心极速坠落到暗无天日的深渊的前一刻，一片微凉裹挟着浅淡的冰雪气息，落在他唇上。
像三月春雨，落在已经荒芜一个风侵雪蚀冬天的土地上。
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沈寄瞬间睁开眼睛，温衡玉的面容还近在咫尺。他不可思议地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温衡玉抿了抿唇:“沈寄，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徒弟。”
“但是能强行困住我最终没有死在我剑下的，也不过你一个而已。”
他声音又轻又淡，每一个字都轻描淡写，却偏偏默认了沈寄先前的话。
——从来都不是师徒之情。
沈寄听完了怔愣在原地小半刻，迟滞的神思才终于缓慢回笼，随着一同涌上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和怀疑。
“师尊……”
他语调涩然，喊出这一个称呼后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他想，就算是一时的谎言也没有关系，如果是一场为他编造的美梦，那他希望永远也不要从这场梦中清醒。
“既然你不愿意解开我身上的禁咒，便与我一同前往【玉虚渊】。”温衡玉顿了顿，继续道，“你来镇压封印。”
“……【玉虚渊】的封印不是只能由您亲自动手镇压吗？”
温衡玉迟疑了下:“……你也可以。”他原本想对沈寄解释些什么，但想到如今的状况，便又收回了心思，到底没有说什么。
沈寄见他对其中的原因闭口不谈，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应道:“好。”
这种与温衡玉本人之间无形的关联，让他心中有些隐秘的欣喜——旁人都无法触动的封印，只有他和温衡玉可以。
只有他，对温衡玉来说，才是独一无二的。
暂时哄好了小徒弟，温衡玉便计划和沈寄尽快赶回春秋台。
原本计划在十日后举行的婚典自然要推迟，所幸沈寄手下众多，不用他自己劳心劳力去准备，吩咐一通也不耽搁什么时间。
两人回到春秋台是三日之后，春秋台所在的辞光州与梦华州恰是一南一北，位于十四州大陆边缘，相距极远，两人紧赶慢赶才在第三日黄昏薄暮抵达。
——主要是沈寄费心赶路，温衡玉如今只是个“修为被封，与凡俗无异”的普通人。
春秋台建于陡峭高绝的青鹿崖之上，隐没入云中。
沈寄抬头仰望渐隐在岚雾云翳间，仙气浩渺的春秋台十二阁，与从前依稀没有任何变化，剑气在楼阁间凛然纵横，孤绝凛冽，不与世俗同。
“走吧。”
沈寄看了一眼说话的温衡玉，他天生就属于这种仙气浩渺的地方，浑然天成的与这座名动十四州的春秋台融为一体。
在十四州的众多传闻中，有一种说法，青鹿崖上的春秋台，是最接近天道，接近真正的仙神的地方。有仙人在此羽化，天道亦曾于此处诞生。
这是凡人永世只可仰望之地。
沈寄从来不属于这里。
即使当年温衡玉好心地收留了他，沈寄也在一开始就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属于这种地方，它只属于温醒，属于颜澄这样天资卓绝、光风霁月的少年英才。
他深深地再看了一眼，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
春秋台上，秋池袅已经在这儿被一堆弟子长老应付了数日，本来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处理事情的谢相知，没想到他“去请台主出关”后至今不见踪影，而温衡玉本人更是毫无消息。
她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就是在敷衍应付她，但为何如此？难不成温台主并不是在闭关。但他若是不在，大可以直言相告，而不是非要这么拖着她。
这让秋池袅有些难以理解了。
直到这日黄昏，终于有人来请她到主殿议事，说是台主闭关出来了。
秋池袅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中的胡乱猜测，带着自己的亲信动身。
弟子为她们领路到主殿外便退下，殿内只有一位坐着的青年和另一位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秋池袅没有过多关注那年轻人，猜想大约是宗门内比较重要的年轻子弟，而那坐着的青年，便是她此行要见的人，春秋台主温衡玉。
她少年时在秋氏见过这位前来帮忙修补阵法的前辈，没有犹豫地行了晚辈礼节，言简意赅地说完自己请求帮助的来意。
温衡玉听完，发现【玉虚渊】封印松动比谢相知转述的还要严重一些，按理来说封印不该破损的如此之快，但他一时间也想不通是何缘故。
“帝姬放心，我会尽快动身。”
“多谢温前辈。”秋池袅浅浅一笑，“本该由家中长辈出面请前辈相助，但【玉虚渊】封印状况极为让人堪忧，因此家中长辈都镇守在【玉虚渊】四周，以防万一，这才不得不让我这个小辈来请前辈出面。还请前辈见谅。”
“无妨。”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需要告知温前辈”，秋池袅微微蹙眉，眼波中便带出无边忧愁，“家中长辈在巡视【玉虚渊】的封印时，意外发现了此物。”
她将一方长匣取出，瞧着像个剑匣，果然，长匣被她身边的年轻女子打开，一把修长轻巧、垂着耦合色剑穗的长剑静静躺在匣中。
剑锋冷厉，寒光湛湛。
温衡玉眼神微变。
这是温醒的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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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佳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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