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形,江婵哑然片刻,望向掌柜:“你说的仙君就是他?”
掌柜盯着鬼新郎看了半晌,迟疑道:“虽有几分相似,却并非同一人。”
那鬼新郎没得到江婵的回应,却也不恼,只静静地站了片刻,对江婵道:“本想今夜子时再来寻你,既然现在你我已经相见,那便趁此机会随我回酆都吧。”
掌柜面色一变:“活人不能去酆都!且不论如何通过阴差审查,倘若被恶鬼盯上,恐怕会被争相分食!”
鬼新郎长睫微动,只道:“酆都没人敢动我的新娘。”
酆都乃天下鬼魂汇集之地,上有十殿阎罗镇守,若非身负要职,谁敢如此狂妄?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遑论是鬼差。掌柜担忧地看向江婵,只见她沉默片刻,搭上了鬼新郎递来的手掌。
江婵与妙灵一战,现今实在无力应付鬼新郎,再加上眉间鬼气未除,只好暂时虚以委蛇,等阿舟和肖玉苏醒再从长计议。
酆都虽名鬼城,却并不是荒凉之所,沿途有不少商铺开得红火,甚至排起了长队。江婵往身旁的铺子凑近一瞧,原是不同口味的香烛。
那老板乍一见着个活人,吓得当场就要叫鬼差,生怕食客忽然凶性大发殃及池鱼。然而在看见鬼新郎后,老板瞬间换上另一副嘴脸,拿上几包香烛谄媚道:“鬼王怎会亲临小店?”
鬼新郎淡声道:“陪她看看。”
话音刚落,只见食客们齐齐转过头来。他们没有修为,大都维持着死前模样,尊容实在惨不忍睹,被这群鬼直勾勾地盯着,饶是江婵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鬼新郎朝周围扫了一眼,那群鬼顿时低下头去,只有那老板不退反近,把香烛往江婵跟前送:“即是如此,还请收下这点心意,权当恭祝两位结亲的贺礼。”
江婵对成亲本就是逢场作戏,眼下见着贺礼,心中难免憋闷,婉拒道:“鬼王身份特殊,这不合适。”
老板没料到被这人间的小女娘驳了面子,讪讪收手,等两人走远后忿忿道:“这亲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摆什么谱儿!”
江婵耳力过人,恰巧捕捉到了这句话。她眉峰微蹙,打起十二分警惕,心道莫非这酆都内还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那鬼新郎想来也听见了,然而他神情不变,全然没有要解释的迹象。
直到被带进寝殿,江婵才听鬼新郎开口道:“今夜子时成亲,我会来接你。”
江婵羽睫微垂,乖巧应是,看上去就像个胆小温顺的姑娘。然而等鬼新郎一走,她神态放松下来,开始在这座寝殿四处搜查。
鬼新郎虽然离开了,但殿外仍有不少鬼差驻守巡逻,想逃出去恐怕不太现实。但若真等到鬼新郎迎亲,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婵刚躺进床底,就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她一顿,正思忖着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转头却和来人对上了视线。
那姑娘生了双盈盈美目,轻声道:“江姑娘,快出来罢,该梳洗换装了。”
江婵利落地钻出来,定睛打量她片刻,觉得对方既不像鬼,也不像活人,于是只问到:“你怎知我在床底?”
那姑娘掩唇一笑:“我当初也藏在这儿,但那群鬼差并不是靠眼睛找活人的,所以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江婵心中微动:“你是鬼新娘?”
那姑娘微微颔首,伸手想替江婵梳理头发,无奈江婵身量较高,于是便推着她坐到梳妆镜前,慢慢道:“是,我叫霜华,已经被带进酆都一年了。”
江婵透过镜面打量她:“我以为从前的鬼新娘都死了。”
霜华莞尔:“没死,却也不算活着。酆都阴气过盛,活人呆久了,便再也见不得人间的阳光。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在这鬼王殿寻了份差事。”
江婵捕捉到关键词:“无处可去?你们不是和鬼王拜堂成亲了么?”
霜华拿着梳篦的手微顿:“只有真正的鬼新娘能和鬼王拜天地,否则便会聚集九霄云雷阻碍,这亲事是成不了的。据说那鬼王徘徊人间多年,就只是为了找到真正的鬼新娘而已。”
江婵只觉得荒唐:“为了个虚无缥缈的鬼新娘,就要搭上这么多条性命?”
霜华苦笑:“人界法则不适用于酆都,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好在这鬼王身负禁制,只能在敬城活动,否则不知要害了多少姑娘。”
江婵眉心微蹙,心中渐渐浮现出个主意。既然这亲事注定不会成功,那不如就等拜堂后,给鬼新郎留点纪念再离开。
她从来就不是能吃哑巴亏的人。
江婵按住霜华梳妆的手,转身郑重道:“我要离开酆都,你可以帮我么?”
霜华一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外面危险重重,如没有鬼差相护,保管被恶鬼分食得渣都不剩!”
江婵平静地看着她,眸光沉沉道:“不必担忧,我有法子对付他们。若你愿信我,不日之后,我会再回酆都,带你们回家。”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霜华沉默片刻,终于讷讷开口:“可我不过是鬼王殿内的一介杂役,如何帮得了你?”
“告诉我神殿构造。”江婵唇角噙笑,凑近霜华耳畔轻声道,“今晚,我要烧了这里!”
*
红月垂悬,映出酆都满街随风微动的红绸。浩荡的送亲队伍环簇着一对璧人,沿街挤满了看热闹的鬼。
鬼王结亲是大事,繁文缛节环环相扣,更何况娶的还是个凡人。江婵顶着红盖头,被这套规矩绕得脑袋发懵,恨不能直接出剑,把身旁的鬼新郎捅个对穿。
好在终于要拜天地了,堂前礼官拿着婚书唱和道:“敬天礼地,一纸婚书——”
江婵打起精神,等着见识那传说中的九霄云雷。然而直到礼官唱罢,也不见婚堂有任何风波。
礼官大抵也是头回见到这种情形,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一拜天地!”
江婵一把掀开盖头,在礼官惊诧的目光中抬腿朝他踹去,夺过婚书怒喝道:“拜什么拜!”
修士的拜天地可不只是仪式而已,礼成便是契约落定之时,双方会背上彼此的因果,她可不想真和鬼新郎同舟共济!
礼官倒飞着撞上礼桌,喜堂顿时人仰马翻。扯落的红绸堆叠在礼官头上,酒杯倾倒,瓜果滚落,看上去有种荒诞的可笑。
然而鬼新郎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婵,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升起期冀的星火。
江婵知道自己很难再逃掉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筹谋着和鬼新郎谈判。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鬼新郎的真身,之前在敬城的不过只是他的一缕神识。然而等她终于组织好措辞,一转头却看见鬼新郎头顶着四个大字:男主,帝诀。
江婵一愣,这鬼新郎竟然也是乙女游戏的男主?!
帝诀挥手遣散喜堂众人,在江婵警惕的眼神中朝她走近两步,俯身捡起被她丢掉的红绣球的另一端,温声道:“继续吧。”
江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诧异道:“闹成这样,还要成亲?”
帝诀虽长了副好相与的温和模样,对于成亲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执拗:“只有得到你的因果,我才能找回遗忘的记忆。”
江婵眼睫微颤,反问:“遗忘的记忆?”
帝诀颔首道:“那段记忆很重要,我只记得和一个女人写下了婚书,却没来得及和她拜堂成亲。”
江婵抬眼看他,语气肯定:“我没见过你,更不知道你的过去,你找错人了。”
帝诀看上去并不相信:“那婚书上有道强横灵力,若你不是契约上的人,在拜天地时就该出事了。”
江婵展开婚书一瞧,笑了:“这婚书字迹斑驳,什么都看不清楚,想拿这种东西说服我?”
帝诀直直地看着她:“我没打算说服你。”
这就是没得谈了。
江婵敛去表情,将婚书凑到红烛上点燃后丢到地上,几近挑衅道:“如果我说不呢。”
帝诀正要开口,却听鬼差急匆匆跑来道:“大人!神殿起火了!”
江婵一愣。
能在酆都烧起来的只有业火,原是给罪孽满身的恶鬼准备的刑罚,寻常人触之则有蚀骨之痛,谁有那个本事使唤?
帝诀眉心微蹙,朝鬼差道:“看好她。”
鬼差躬身连声称是,待帝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廊尾,他慢慢站直身子,朝江婵小声道:“是我,肖玉。”
江婵正琢磨着如何对鬼差下手,忽然听到肖玉的声音,登时喜出望外:“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们醒后听掌柜说了这事,趁鬼门大开混了进来。”肖玉拿出套鬼差服递给江婵,背过身说到:“这身喜袍太显眼了,换套衣服,我们快些离开。”
江婵也知情况紧急,边飞快换衣服边问道:“阿舟呢?”
肖玉没想到江婵开口问的就是阿舟,顿时薄唇微抿:“他在放火。”
江婵一顿,她早看出阿舟并非良善之辈,哪来的能耐驱使业火?还是她看走了眼,实则阿舟心地再纯净不过?
她被这个想法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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