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顺着窗沿渗入屋内，我打了个寒战。
指甲陷入皮肉，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试图隔着厚厚的迷雾，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韩钰半跪在我面前，拉开我交叠紧扣的双手，吻上皮肉上渗出的血迹，结束了这番关于重生的自述。
“你究竟是谁？”我颤抖着开口。
“周国太子，云淮。”韩钰愣了一下，苦笑着说。
原来是被父皇灭掉的周国，原来是父皇苦寻多年的周国太子。
“前世为何不愿娶我？”我将手抽离了他的手掌。
“因为觉得公主骄横，甚是厌烦。”韩钰轻笑着说。
“那为何又娶了我？”我深吸了口气。
“因为要靠公主取得陛下信任。”韩钰叹了口气。
“所以婚后三年的钟情，也是装出来的？”
我问出了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不是。”韩钰没有犹豫半分，“我曾以为那深情只是做戏，可你去后的十年里，我没法再骗自己。”
断了许久的心弦还是被拨动出了声音，我闭上了眼，不着痕迹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愤恨开口。
“不想你再因前世之事与我形同陌路。”韩钰语气郑重，言辞恳切，“寻筝，上天重赐一世，我想与你从头来过。”
“说白了，还是想要上辈子那个柔婉和顺的明寻筝。可我不是因为恨你才性情大变，我本来就是如此。”
亲手揭下过去的伪装，我心底是说不出的畅快。
韩钰几乎是立刻出言：“我知道。四载夫妻，我如何会不知你的性情。只要你自己快活舒心，愿意做怎样的明寻筝都可以。只求你，别将我锁于心门之外。”
我攥紧拳头，冷笑了一声：“那灭国之仇，你不报了吗？”
本以为韩钰会语塞，却即刻就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
笑里似乎是自嘲，是痛苦，是怨愤，他声音温柔：“该报的仇上辈子都报了，十年江山之主，我试过了，了无生趣。”
他回忆起那十年时，语气里总有无尽的哀伤，听得我心中一阵抽疼。
我信他在前世的三年恩爱里有过真情，也信他十年帝位上深怀孤寂，但却不敢信他真的会为我放弃仇恨，他的从头来过我不敢信。
他看出了我的犹疑，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鬓发：“寻筝，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那日之后，韩钰比以往更无赖了些，夜间定要与我同寝。
他在我身旁之时，我总能睡得比以往安稳些，也由得他去。
府内所有地方都任由我出入，与下属商谈公事也不避讳被我听到，下朝也总是直奔府邸，我派出的所有暗探都称并无奇怪之处。
而我每每想回忆上辈子他的异常之处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成亲已近一年，而距离上辈子的政变，还有三年。
思绪一团乱麻时，我总觉得，如果日子就能一直这么平静过下去，或许也不错。
又一载七夕，他早早了了公务，带我去长乐街上观灯听曲。
他抓着我的手穿过人流，夜风翻起衣袂，撩起青丝，少年俊俏的容颜明灭在灯火里，我似乎真的回到了前世。
河灯随水流远去，韩钰上前一步，从背后将我揽入怀中，音调轻柔：“我记得上辈子夫人写了‘岁岁平安，年年恩爱’，不知今日写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即便是上辈子最恩爱的时候，韩钰也没这么黏人风趣，如今却似露出了天性。
“不欺不瞒，一世坦诚。”我语调清浅，无限向往。
还没来得及去看韩钰的反应，忽然发现粼粼的水波上有一道发亮白光，紧接着就被一股力量推倒在了河边。
鲜红的血迹溅上天水碧的衣襟，我看见韩钰一手把着胸口的匕首，一手快速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步划过了何承庆的脖子。
我起身冲向韩钰，抱着他跌坐在地上，向奔来的暗卫哭喊着。
韩钰面色极苍白，脸上仍挂着笑，我艰难地从他的口形中辨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上一世欺我瞒我，还是这一世无法陪我走下去，眼泪汹涌而出，我却感觉有种力量在体内渐渐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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