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人头,确切地说,是一颗少女的头,好巧不巧,这颗头他认识。
上次去邪教据点营救乐桓宁的时候,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女孩从地下跑出来,他们围在阿努比斯身边,央求他救救那个困在里面的仿生人。
他分不出这些女孩谁是谁,但她们的长相却像挂在墙上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中枢里。
“你的兴趣是不是有点太恶劣了,随身带一颗人头,是觉得这颗头能陪你聊天吗?”
传送带上的人头还在缓缓前行,阿努比斯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粘在上面,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警官先生,你知道我们造出了多少这样的人头吗?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喜好,明明共用的是一个模板,但她们的内在却完全不同。”
“你觉得,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灵魂呢?”
望云对灵魂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他想证明灵魂的存在,但证明的手段又过于偏激。相比于信仰神明,也许他更愿意当一名灵魂的信徒。
但此类问题对阿努比斯这种完全没有哲学细胞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皱起眉,问了个更加接地气的问题:
“你是不是吃得太多撑着了?”
望云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冷冷地评价了一句:
“庸人!”
“行,你不庸俗,不庸俗才被人追着打,劳烦问一句,你在这儿潜伏了这么久,找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了吗?”
那必然是没有的,就查纳尔德那种疯批,看不惯了直接给你来一枪,还灵魂呢,鬼魂都能送你去见上帝。
“警官先生,这事本来就和你们没关系,为什么非要追着不放呢?”
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大的理由咱就不说了,你差点让我老婆死在地底下,这仇咱不能不报吧?”
望云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声音通过头顶的喇叭传出来有些失真,像是加了一段老式雪花音:
“好啊,只要你能找到我,仇,你随便报,但要是把我送进监狱里,我能出来一次,就一定能出来第二次。”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望云这么能叭叭,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老天不公啊!
传送带上的人头已经消失了,那名少女也许已经到了下一片生产区。她会一直随着流水线漂下去,直到走向这趟旅途的终点——那个收集合格零件的大铁箱里。
沉重的脑袋会咚一声掉进铁箱中,然后随着惯性咕噜噜滚出去,直到死不瞑目的脸撞在铁板上,最后彻底归于沉寂。
阿努比斯离开了传送带,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厂区占地面积很大,低矮的墙壁围成了不见天日的牢笼,但更令人头疼的是里面弯弯绕绕的设计。阿努比斯刚走出拐角,迎面碰上了一条岔路。
岔路,这鬼地方居然还有岔路!
岔路右边看上去很深,应该是通往下一片生产区域的,而左边就直白多了,阿努比斯看见两个用铁板隔出来的房间,开着门,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望云,会尽可能与自己拉开距离,走右边的路比较现实,但望云受了伤,行动不便,何况他还能接触头顶的大喇叭,想必正待在某个固定的地方休养生息。
那么这两个房间就变得可疑多了。
阿努比斯举起枪,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外面那扇房门。
他的步子很慢,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一边走,一边侧耳聆听房间里面的动静。
阿努比斯贴在门边上,猛然转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内的黑暗。
房间里没人,他站在外面,一眼就能将整个房间的布局尽收眼底。
这间没人,那下一间呢?
阿努比斯心里一突,转头绕到了另一个房间中。同样,这间房也是空的,只不过里面多了个柜子。
柜子很窄,塞下望云这么大个人恐怕有些够呛。阿努比斯一把拉开柜门,在里面找到了一枚硬盘。
“警官先生,看到了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头顶的大喇叭准时响起,另一头的望云正在密切注视着阿努比斯的行动。
他喉咙里压着笑声,通过监控,愉悦地看着阿努比斯的表情从震惊到平静,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
礼物?
阿努比斯没敢轻举妄动,他打量着手上的小东西,冷笑道:“你确定没往里面装炸/弹?”
“警官先生说笑了,我要真想炸死你,在你打开柜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将它交给乐老板。”
“我看你这东西本来就是交给乐老板的,我只是那个负责转交的中间人,对吗?”
望云像个变态一样笑了几声,爽快地说道:“没错,这东西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但是对他不一样,这就是他想要的。”
怎么,我老婆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
阿努比斯十分怀疑这句话里的真实性,他将硬盘揣到兜里,说道:
“看心情吧,心情好了就帮你转交一下,但鉴于你是个恐怖分子,我认为这里面存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所谓,反正这样的东西,世上就仅此一个,日后要是错过了关键信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呦,这还威胁起来了。
不过望云既然能这么悠哉悠哉地跟他聊天,说明他本人不在这儿,再装模作样地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你要是真想让他知道,就应该亲自站在面前告诉他,躲躲藏藏地放消息有意思吗,难道你真是卧底?”
阿努比斯也只是探个口风,毕竟望云很多事干得自相矛盾,比如他明明是邪教的一员,却将菲丽引向了另一个分支,让她与自己的父母针锋相对。又比如他可以直接和查纳尔德见面,却偏偏要当个员工,猫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观察好几天。
“卧底?警官先生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可是神明的不二信徒。”
行吧,那是他多虑了。
阿努比斯走出房间,正想顺着第二条路继续往下探,喇叭里又传来下一句话:
“既然东西你已经拿到了,那接下来我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山水有相逢,警官先生,祝你调查顺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同行接头。
头上的大喇叭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努比斯知道,望云已经走了。
也许这座厂房里有一扇直通外界的后门,也许他趁自己耽搁的这段时间里原路返回,恰好与自己擦肩而过,总而言之,阿努比斯有种预感,今晚应该是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望云本来就是个天大的祸患,能被他随随便便找到那才奇怪。
更何况,他走的时候,乐桓宁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阿努比斯带着硬盘快速返回小楼,他在一楼搜索一圈,没有看到乐桓宁的身影。
不见了,连同地上的保镖,全都不见了。
查纳尔德回来了。
乐桓宁醒的时候,身上就像被几吨重的卡车从头到尾碾了一遍,连脑袋瓜都透着一股钻心的疼。
这次冲击带来的后果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
他不再是一个没有感知的机器人,被冲击敲中的那一刻,中枢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止中枢,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等阿努比斯追出去以后,他终于撑不住自己的意志,忽然间晕了过去,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睁开眼,人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但周围没有阿努比斯的身影。
乐桓宁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一根铁链锁在床上。
乐桓宁:“……”
玩这种play是吧,他可一点也没兴趣。
铁链的范围限制在整个房间中,乐桓宁直起身,低头看了眼锁孔——很好,又是用钥匙开的,看来查纳尔德已经把他摸透了,知道对付他最好用什么方法。
乐桓宁叹了口气,放弃和这个反常规的东西斗智斗勇,他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房间的布局。
房间的面积和囚禁他们的那间大小相似,看来查纳尔德仍然把他留在了这栋楼中,但比起那个光秃秃的毛坯房,这间房里不但有桌子、柜子,还有一块艳红色的地毯。
比血还红,看起来非常压抑。
乐桓宁光脚下床,踩在地毯上,体验到了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也不知道这块地毯用的是什么毛,踩起来又软又棉,像踩在一些动物的肚皮上。
这种想法可不太好。
乐桓宁往前走了几步,先拉开柜子,在里面找到几件衣服——全部都是他穿过的款式,无论是在外面跑委托,还是在万事屋接待客人,这些衣服跨越时空,从卧室里一跃闪现到他的面前,其内在细节让人不寒而栗。
他居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监视他,而且监视的时间不短!
乐桓宁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每天的衣食住行就这样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他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演员,成为了别人观摩取乐的对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次逃生游戏之后?还是……
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乐桓宁拿出其中一件衣服,试图寻找某些熟悉的痕迹——还好,还没有变态到入室抢劫的程度。
这些衣服是新的,只是照着他穿过的样子仿制了几件。乐桓宁之前在厂子里摸爬滚打,身上的衣服早就脏了,既然对方诚意十足,他也乐得换身新的,至于监控么……
无所谓,想看就让他看呗,反正是一个躲在暗处的小丑,多看两眼只会闪瞎对方,自己又少不了肉。
乐桓宁大度得很,他就地把身上的扣子解开,反手将衬衫脱了下来。
幸好这链子是拴在脚踝上的,要是栓在手上,他脱衣服的时候被链子卡住,一条袖子挂在铁链上迎风招展,怎么想都是一副精彩绝伦的画面。
也不知道那些霸总小说的作者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场景,乐桓宁想象着那些离谱的桥段,自得其乐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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