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希尔愤怒又不甘地盯着乐桓宁，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救不了人，也改不了命，好不容易摆脱中心AI的束缚，却只能随波逐流，在他人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当初在秘管局的时候就窝囊，没想到现在更窝囊。
乐桓宁眨眨眼睛，笑着说：“当圣母多累啊，还要把所有不相关的苦难都背在自己身上，我可不想成天耷拉着脸，跟沙皮犬似的。”
沙皮犬？
露希尔快速搜索着中枢内的资料，片刻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要是真长成沙皮犬那样，这世界就清净多了。”
以露希尔的认知来看，乐桓宁作为人类审美的巅峰，理应在所有见过的人眼中大受欢迎，说不定就像古时候的潘安一样，总有一些人前赴后继，为了浅表的皮相而着魔。
然而事实却是，乐桓宁的为人与长相差距太大，刚开始倾慕艳羡的人，到最后统一被他的无赖打败。
冰美人和耍赖皮往往是不兼容的，一旦两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冰川融化，就变成了荡漾的春水。
冰川会吸引探索者的目光，而春水却是万物之源。
乐桓宁得到了露希尔的夸赞，志得意满地说道：“我也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什么样的人找不着，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露希尔：“……”
给根竹竿就往上爬，给段阶梯就上天，人类都是这么无耻的吗！
“可惜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靠颜值吃饭了，只能用我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来。”
露希尔顿时生出一股不详。
“赶早不赶晚，趁他们的目光还在那家餐厅上，我今晚就潜入机械厂，打探一下那批机器人的由来。”
她就知道！
乐桓宁打完招呼以后，唯恐露希尔生气，轻飘飘地迈着脚步逃跑了。露希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低下头，嗤嗤地笑出声来。
也是，乐老板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其实犟得跟头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但是嘛……也亏得他是头驴，才能在千难万险中带着他们一路前行，再无迷茫。
瑞德尔爵士已经在房间中等候多时了，乐桓宁推开门，朝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床上的周行。
“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到了一点冲击，出现的短暂性宕机罢了，过一会儿就能恢复。”
乐桓宁身后没有跟着那个凶巴巴的女人，瑞德尔爵士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有些失落。
“之前听主教说你去机械五号厂当卧底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当卧底是不可能的，就瑞德尔爵士这副尊容，二十米以外就能被人认出来，恐怕还没到门口，查纳尔德就带着枪冲出来了。
可惜瑞德尔爵士在“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方向上造诣不深，完全没有听出乐桓宁语气中的怀疑。
他勾起唇角，就像站在舞台上，故意拿着鱼竿钓观众的主持人一样，神秘地说道：
“你猜我见到了谁？”
整个机械五号厂中有名有姓的就两个人，一个查纳尔德，还有一个就是被他撂翻的厂长的雷诺。
查纳尔德的脾气，乐桓宁还是很清楚的，这人个子不高，却像有燥怒症一样，动不动就舞刀弄枪，违法犯罪的事一个不落，绝对和瑞德尔爵士谈不来。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你是怎么说服雷诺的，他不是雷奇诺家的人吗，胳膊肘还能向外拐？”
瑞德尔爵士贼兮兮地笑了几声，将他一身的贵族气息笑成了暴发户，偷偷摸摸地说道：
“如果他铁了心为雷奇诺家族卖命，那我就算跪在他面前也没有用，可要是他本来意志就不坚定呢？”
乐桓宁毫不意外地看着他：“这样他就可以协助你了？”
雷诺倒是跟他说了一百遍要辞职，可谁都知道，他是辞不掉的。
无奈的人在接受自己的命运后，总是喜欢用外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宣泄不满，也许是无伤大雅的抱怨，又或者轻描淡写的玩笑……但其中却蕴含着他们的真心，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散入天地间。
最后化作无人时的一声叹息。
“当然了，反正他也看自己的家族不顺眼很久了，我们一拍即合，从此以后，他就会成为我们的军火供应商！”
乐桓宁：“……”
等等，他怎么有种电视剧跳了一集没看，到后来已经追不上的感觉。
“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完了，不但电视剧追不上，他还发现自己才是整个队伍中最菜的！
乐桓宁勉强冲瑞德尔爵士笑了笑，匆忙对接了周行的后台，检查完对方的伤势以后，乐桓宁看了眼一脸无辜的瑞德尔爵士，灰溜溜地走出房间。
既然如此，他也必须做出点功绩来了！
教堂的夜晚来得很快，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乐桓宁趁大家都休息了，一个人悄咪咪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夜探一番传说中的机械二号厂。
机械二号厂，上城区所有的机器人都来源于此，也是整个城市中规模最大的产区。
二号厂位于上城区西侧，毗邻上城区最大的商业广场，入口就开在广场北面，来往客流量较大，人员密集，不适合暗中潜入。乐桓宁打算伪装成顾客，前去探一探他们的底。
他推开房门，四下观察了一圈——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教堂内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已经回房休息了，庭院由监控管理，未授权的人闯入以后会触发警报。而乐老板身份特殊，不在限制人员的名单中。
他溜进院子，偷偷摸摸地往前走——突然，身后卷起一阵不详的风。
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风而来，刺猬一样扎得乐桓宁一个激灵。
“乐老板，这就走了，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露希尔站在一根白色的柱子后面，大半个身体都淹没在阴影中，与柱子上的雕刻融为一体。也不知道她在那儿等了多久，连衣服都被凝起的露水打湿了。
乐桓宁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
“露希尔小姐，你白天还说我是圣母，现在却站在圣母门前，是为了忏悔罪孽吗？”
露希尔嗤笑一声，嘲讽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就是，来和我一起制造罪孽的喽？”
露希尔走近两步，看都没看他的脸，淡淡道：“我怕你死在外面以后没人收尸，这个理由够直白吗？”
乐桓宁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就走吧，趁我这具尸体还能动，说不定能为你减轻负担。”
露希尔笑了笑，与乐桓宁一起走出教堂。
上城区的夜晚灯红酒绿，就像打碎的金箔罐子，风一吹，卷起的金粉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在黯淡的天空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吕景然与露希尔走在街上，看向了来往的人群——今天的情侣似乎格外多，穿着艳丽的男男女女们牵着手，走过一盏盏明亮的路灯，在路面上投下了交错的人影。
“今天是什么日子，商场大促销吗？”
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女孩，她双眼一亮，飞快地朝乐桓宁跑来。
乐桓宁一惊，正想往旁边躲，她飞快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扑到了身后那个人的怀中。
露希尔神色微动，默默注视着女孩脸上幸福的笑容，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柔软：
“你来的时间不长，应该还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情人节？
乐桓宁望着女孩离去的身影，笑着说：“这样啊，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露希尔的情人在哪儿尚未可知，但乐桓宁的情人却与他分道扬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露希尔决定少挑刺，多少安慰一下这个失恋男青年：
“反正只是一个节日，过不过都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那可不一样！”
乐桓宁打断了露希尔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情人节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就算没有万事屋，也可以搞一点其他副业，比如卖花啊，跑腿啊这样的事。在我们那儿，情人节就是割韭菜的最佳时机，要干脆利落，利用人们冲动消费的心理……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露希尔头也不回地冲上马路，留乐桓宁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叭叭叭解释个不停。
真是一腔担忧喂了狗，露希尔算是明白了，就这种货色，不用搭理他，自己就能唱着歌把自己哄好了！
情人节的商业广场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显得越发热闹，成堆的情侣们扎在一起，正在参加广场举办的情人节活动。一块虚拟巨屏横空出世，屏幕上投放着商场的广告，一对漂亮的男女站在喷泉中央，手上拿着戒指，在音乐到达**时互相拥吻。
可惜这两位拍广告的都是机器人，乐桓宁的心里毫无感触，他听着广场上喧闹的人声，转头对露希尔说：
“今天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哪天都不是时候，难道乐老板还想放弃不成？”
放弃是不可能的，机不可失，只是可惜了今日的大好时光，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和阿努比斯像这样走在大街上，手牵着手，过一过平凡人的生活……
不行，想想就觉得羞耻，不知为什么，乐桓宁在展示恋爱这方面居然还带着古时人类的保守作风，一点儿都不像个思想开放的新青年。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们这一生注定不是凡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平凡的人才有资格征服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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