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天生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乐桓宁站在走廊上，听着墙头另一边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哎，你知道吗，前阵子送出去的那个孩子，他父母出意外死了，现在又要把他送回来。”
“啊？你说说这……天灾**的，这孩子多可怜啊。”
“哎，也不知道和那些没人要的小孩比起来哪个可怜，这种送回来的孩子名声不好，以后肯定也没人领养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出去，没这个念想，长大了也不会怎样，这得到又失去的，以后不得给这孩子落下心理阴影啊。”
是啊，得到又失去，会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乐桓宁看见自己蹲在墓碑前，手里举着一沓黄色的纸钱，炽热的空气模糊了墓碑上的笑脸，他呆呆地盯着上面的字，喃喃道：
“你们说，我会被送回去吗？”
“应该不会吧，我都这么大了，福利院肯定也不想要了。”
“以后要做什么呢？奶奶年纪大了，再养我也不合适，要不还是退学打工吧，早点挣钱，反正怎么着都得活着。”
火盆里泛上来的热气蒸得他眼角发干，乐桓宁抬起头，望向了树枝上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鸟。
“活着啊……”
“乐老板，乐老板！”
乐桓宁听到了耳旁的叫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浓郁的黑与时不时出现的记忆彼此交替，让他在清醒与混沌中反复拉扯。
“奶奶，您尝尝这个。”
乐桓宁站在病床前，手里端着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小馄饨。
“咱家楼下新开的，要是味道还行，以后我就去他家买。”
奶奶举着勺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可以，可以，新开的店味道都好，等以后可能就没那么上心了。”
“奶奶，您不吃了？”
奶奶将小盆往前一推，叹道：“奶奶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你拿去吃吧。”
盆里的馄饨还剩不少，奶奶不是年纪大了，是病太重了，重到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乐桓宁什么都没说，他将小盆重新放回袋子里，扎好口，又收拾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奶奶，那我先回去了。”
“奶奶可能快不行了。”
乐桓宁出门的脚步一顿，默默地转过身来。
病床上，那名形销骨立的老太太看着他，逆着光，露出了一个寂寞的微笑：“都说人死前是有预感的，奶奶觉得自己差不多了。”
乐桓宁眼皮一颤，嘴角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那是胡说八道的，没有根据，您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他仿佛在害怕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人死前才不会有预感呢，他就什么都没感觉到。
“乐老板……怎么办，这东西真的能治好他吗？”
那声音又来了，将他从过去的回忆中强行拖出来，丝毫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仿佛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头顶的神经快要炸开了。
“这是人类灭绝前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如果连这个都不行……”
声音的主人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他自己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乐桓宁倾听片刻，很想笑，可惜笑不出来，很想睁眼，可他太累了，身体机能正在拖垮他的意志。
果然，灵魂是不存在的啊。
乐桓宁心里想，否则为什么会被一副躯壳裹挟？
“也许，神明真的存在，祂派乐老板来到这个世界，救众生于水火，任务完成就要回去了。”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胡说什么，回哪去，时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他再走……”
是啊，他再走，就会变成自己孙子的孙子……可人类都没了，这孙子还能有吗？
“如果乐老板真的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另一个人沉默片刻，不知有没有在思考，良久后，乐桓宁听见了他的声音：“我会一直守在这儿，哪怕他化成一堆骨头，我也会守在这儿。”
真令人感动，乐桓宁悄悄翻了个白眼，他还不想变成骨头呢。
“现在城市里已经没有贵族了，你想怎么办，留在这儿，还是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
“地面才是我的归属，我不适合留在这种压抑的地方。”
那声音微微一顿，继续道：“何况，家猫还在等我回去。”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现在所有人都觉醒了，可是看上去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大家还是要为生计奔波，要重建城市，继续生活在这堵围墙之下，也不知道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主动和被动是有区别的，即使在过去，平凡地活着也是大多数人类的追求。”
对对，阿努比斯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乐桓宁欣慰地笑出了声，随即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出声了。
乐桓宁：“……”
房间内登时陷入一片寂静，菲丽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乐老板！”
“一边待着去，鬼都得让你喊起来。宝贝儿，你醒了吗，醒了就睁开眼看看我，刚才是你在笑吗？”
乐桓宁努力操控着这具身躯——刚从前世的回忆中摆脱出来，和这一世的身体还不熟，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啊，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句台词……
“宝贝儿！”
随即，陌生的天花板不见了，变成了一张分外眼熟的脸。
阿努比斯几乎贴到了乐桓宁面前，牢牢占据着他的全部视野。他分明是笑着的，可笑容中充满疲惫。乐桓宁盯着那双幽绿色的瞳孔，从里面看见了自己——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自己。
他回来了。
“这是，哪……”
他的声音有些哑，声带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阿努比斯立即从旁边端来一杯水，又不知从哪整了个勺，摇摇晃晃地把水往他嘴里送。
可惜阿努比斯机器人当久了，做人方面着实没有什么心得体会，一勺水洒出去半勺，还有半勺贴着脸流进了白色的枕头里。
乐桓宁无奈地瞧着他，阿努比斯只好将水放回去，轻轻攥住他的手，说道：
“这里是医院，人类的医院，你已经昏迷十四天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来了。”
人类的医院，他还在那片地下城池中。
“中心AI……”
“他已经死了，唔，说‘死了’可能有些奇怪，望云烧掉了他的主机，我又炸了他的中枢，这世上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死了，他们成功了，所有AI都摆脱了这段噩梦。乐桓宁嘴角一颤，似乎想笑，可这具身体还不听使唤，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仿佛随时要吹灯拔蜡。
阿努比斯的脸色更悲戚了。
乐桓宁打量了一番这座病房，也不知新世界的人们到底有什么毛病，不管哪儿都修得惨白一片，活像吊丧。乐桓宁自认自己活蹦乱跳，如此氛围就像提前给他开追悼会。
“其他人……”
房间里只有他和菲丽，其他人不知所踪。阿努比斯犹豫片刻，眼珠乱飘，最终还是在乐桓宁疑惑的表情中败下阵来。
“望云和奥德莱先回地面了，阿尔法身躯受损，需要去机械厂整修，至于露希尔小姐……”
“当时爆炸就在她身边，露希尔小姐来不及跑，整个身躯已经不能用了，我把她和埃尔讯的中枢收集起来，放在了这个盒子里，我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复活。”
阿努比斯从旁边的桌上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盒，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绒布，衬托着两枚略显陈旧的芯片。
“瑞德尔爵士的中枢已经彻底损坏了，无法回收，我托人把他送回了瑞德尔家的老宅，那地方基本已经不剩什么了，只有当初的管家还留在那儿。”
阿努比斯叹了口气，将铁盒放在乐桓宁掌心里，笑着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宝贝儿，新的世界，新的开始，你愿意……和我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吗？”
配角也不会BE！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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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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