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想说“我愿意”，可他不由得想起了人类的婚姻誓词。
“我愿意”这三个字，从某些方面来看还别有韵味……
阿努比斯见他迟迟不答，浮起来的心渐渐沉底，他垂下眼，找补似的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一直待在这儿，人类的世界应该更有亲近感，我们可以……”
“老公。”
阿努比斯瞬间闭上了嘴，同时听见不远处传来菲丽小姐一声不屑的“嗤”。
“你还没跟我求过婚呢。”
病房门被人开了又关，菲丽小姐终于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了这对狗男男。
听见这番孔雀开屏的暴论后，阿努比斯并没有觉得惊喜，他慌乱抬眼，伸手摸向乐桓宁的额头。
“宝贝，你怎么了？”
这怎么和平常的乐老板不一样？
乐桓宁终究忍不住笑，一把抓住了阿努比斯的手，将它轻轻拢在掌心里。
“噗，不逗你了，阿尔法什么时候回来？”
阿努比斯长松一口气：“快了，他现在自己就能给自己换零件，比咱们所有人都厉害，咱们已经……不需要担心他了。”
阿努比斯的语气中不乏落寞，也许阿尔法成长得太快，已经不能再给他当儿子了。痛失儿子的老父亲深感无能，抹了把脸，笑着说：“他很快就能来看你，你还要借用他的后台吗？”
“是啊，阿尔法现在的功能已经足够我们完成接下来的伟业了。”
阿努比斯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磕巴道：“什，什么伟业？”
“当然是我之前说过的，让所有死去的人复活。”
复活，多荒谬的事啊。阿努比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乐桓宁的态度很随便，但话里话外依旧充斥着对生死的敬畏。
可他扭头就要让这群人复活，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乐桓宁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说：“啊，你肯定在想，我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反悔了，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双标’？”
“没有啊，你可别误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乐桓宁看向盒子里那两枚中枢——AI的中枢是旧世纪的外接大脑，时间长了，再耐用的芯片也会失去光泽，它们是人类与AI的交点，理应带着宏图伟愿开创下一个盛世。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凡是死在这场战役中的，我都会把他们救回来，无妄之灾罢了，不应该由他们承担后果，至于瑞德尔爵士，还有那些中枢损坏的人……”
“我会让阿尔法重新整合他们的数据，移植到新的中枢内。”
阿努比斯睁大了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这些人也算拥有新的灵魂了，可能会选择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
乐桓宁无奈地勾起唇角，似乎有些落寞，他垂下眼，声音压得更低了：
“重新构建的AI和原本的AI不同，就算拥有完全相同的记忆，那些经历也恍如隔世，也许他不会再跟我们做朋友，也许和以前一样，谁说得准呢，反正接下来要看他自己。”
乐桓宁现在的样子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两只耳朵都耷拉下去了，整个人透出一种可怜巴巴的孤独。阿努比斯好不容易把他盼回这个世界，现在让他把中枢掏出来给对方当球踢都行，哪看得了这样一张脸？
他当即将乐桓宁抱在怀里，抚摸着毛茸茸的头发，好声好气地安慰道：
“没关系，只要我们把欠他的还给他就行，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再说了，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朋友，我陪你一起，好吗？”
乐桓宁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在阿努比斯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贼兮兮的笑：“既然这样，那我想……”
他话音未落，紧闭的病房门“咚”一声向内弹开，一只小机器人风驰电掣地冲进来，“哇”一下跳到了床上。
乐桓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向上一弹，差点把他从床上掀下去。
“主人，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
阿尔法将硕大的脑袋往乐桓宁怀里一钻，大眼灯对准阿努比斯，露出了炫耀的表情。
阿努比斯：“……”
这小崽子，智商是变高了，就是这个性格怎么越来越恶劣了？
人类末世的机器人有这么离谱的设定？
乐桓宁欣喜之余，环抱着这只小垃圾桶，完全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以为你修复以后就不要我了，没想到你这小东西还挺有良心，明明我不是你的主人。”
“怎么会，你就是我的主人啊，根据人类制定的法律政策，机器人失去第一位主人后，有权决定是否接受第二名人类。”
乐桓宁微微一怔，心里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
AI有这么高的权利？它对那时候的人来说不就只是工具而已吗？
阿努比斯坐在床边，对朝他扮鬼脸的阿尔法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扯淡！”
阿尔法抬起了自己的大脑袋，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主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已经将所有损坏中枢的数据整理出来，随时可以进行修复。”
乐桓宁张张嘴，茫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末世的AI很发达，但这也太发达了，已经到预测未来的程度了吗？
阿努比斯轻咳一声，从乐桓宁怀里抓出小机器人，抱起来就要往外走：“那这样，我跟儿子先去准备一下其他人的身体，你再睡会儿，晚点我再来看你。”
阿尔法扒住门框，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去，你自己去，你不能当没用的丈夫！”
啪嗒一声，阿努比斯的手松开了，小机器人凄惨地摔在地上，回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可以啊，那你就留在这儿，好好陪他。”
阿努比斯笑眯眯地看着阿尔法，充满怒意的眼神几乎蹦出字来——你给我等着！
门关了，小机器人咕噜噜滑到乐桓宁身边，上下打量着他，大眼灯微微一闪，笑着说：
“主人，你已经没问题了，这里的医疗设备很先进，足以修复你身上的任何损伤。”
乐桓宁端起旁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阿尔法立即调出虚拟投屏，上面密密麻麻显示着无数报告，他放大其中一份报告，先酝酿了一下感情，继而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
“我在这段时间对您的身体做了全面检查，根据报告显示，您这具身体完全符合人类的评估标准，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我在您的脑部发现了一枚芯片，我认为，您很有可能在生前参与过某些实验，录入自己的数据后，用AI进行模拟。”
乐桓宁越听越迷茫，他眯起眼，打断了阿尔法的话：“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我自己创造的AI？”
阿尔法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不能妄下定论，何况您的记忆中并没有参与实验的事实。但无论怎样，此刻的您是作为人类真实存在的，在这片时空当中，您继承了过去的记忆，您对自己有强烈的认同感，那么您就是您，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就像您自己说的，人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数据的集合体，记忆构建了灵魂，而拥有灵魂的您，无论用哪个身躯，都无法改变其本质，所以您只需要记得自己是谁，这就足够了。”
乐桓宁沉思片刻——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的震惊已经消失了，他变得出奇地平静：
“那么我能问一句，你又是怎么从一千年前来到现在的吗？”
阿尔法的大眼灯中数据流转——虽然“垃圾桶”限制了他的表情，但乐桓宁就是觉得，此刻两人的心绪应该是相同的。
“也许我跟您一样，都是某位神明降下的‘命中注定’。我们会在相似的时间醒来，在相近的距离相识，最后再来到相同的地方，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否则堆在那里的仿生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您苏醒了，为什么您会在那里找到一个格格不入的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知道，地球不是只有一个城市那么大，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您还有其他想和我说的，对吗，我的主人？”
乐桓宁捧着水杯，几根手指交错着在杯子上反复敲打。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这个从人类末世来到他面前的小机器人，沉声道：
“如果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那么……”
他话未说尽，因为他已经从阿尔法闪烁的大眼灯中看到了所谓的“答案”。
乐桓宁轻笑一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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