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翛记得似乎就是在这个地方,当时的她救了落水的白姿姿,一切都仍历历在目,却又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时光荏苒。
※※※
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薛子翛随着母亲和祖母一同来了白府,一番见礼后,她坐不住,便偷偷从厅堂溜了出来。
深秋的午后,阳光撒在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薛子翛半倚在假山石之上,在温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她半个身子都隐没在假山石之间,一时之间竟也无人发现。
“大姐,听闻昨日你去向父亲告状了?如何,可得到你想要的回应了?”
三名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对视而立,其中一男一女长相极其相似,一看便是一母同胞。方才出声的便是这其中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龄,却已经犹如一朵盛放的花儿,明艳而又动人。
她身着锦衣缓行,鬓角朱钗摇曳,额间花钿生辉,一看就是被娇养着的娇小姐。
只可惜,那眉眼间的一丝阴狠,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姐姐?呵,叫你一声姐姐,你可别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妄想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面的姑娘一身素服,长及腰间的头发仅有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绑在脑后,在阳光下微微有些干枯泛黄。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她极盛的容颜。略显苍白的面容,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姿,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为她增添了一丝令人怜惜的气质。
她面无表情,可缩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修剪过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可她似乎唯有依靠这身体上的疼痛,才能忽略心头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的痛楚。
姑娘紧咬着唇畔,眼眶中蓄起泪水,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呵,装出一副备受欺负的模样给谁看?此处唯有我们三人罢了。”那盛装姑娘缓缓走上前,一把捏住素衣姑娘的脸,左右转动,越看眼神中的恨意便越重,一把将她推开,任由她跌倒在地,“若不是父亲说你不能浪费了你的样貌,我可真想划花你的脸。”
她背过身去,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轻轻擦拭自己的手,而后将丝帕随意向后一甩,正正落在素衣姑娘面前。
连这一块丝帕,都比她身上衣服的布料要好。她双手撑在地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娘亲,当初你究竟看上了父亲什么?才愿意嫁入这样一个地方?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得到姐姐授意的,方才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忽然动了,他一把将地上的姑娘扯了起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推下了湖。
眼下已是深秋,本就衣着单薄的姑娘落入水中,只觉得冰冷刺骨。湖水从她的口鼻灌入,与生俱来的求生欲使她拼命挣扎,可她却始终无法露出水面。
依稀间,只看到那姐弟二人站在假山旁,对着湖中挣扎的的她指指点点,大笑出声。
若是真的这般死了,怕是也不错?这般想着,她竟慢慢放弃了挣扎,闭上了双眼。
既然我的出生从始至终就是一个错误,不如就此让它结束吧。
“噗通”一声,寂静的空间忽然被打破,不过眨眼之间,她感到有一双温暖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肩,似乎带着她向一个方向游去。
她睁开眼,被湖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侧脸。
“你……咳咳咳。”她刚一张嘴,还不等说出一句话,便咳了起来。
“别说话,先上岸吧。”那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句话,动作却丝毫不曾停歇。
先前被姐弟俩支走的下人们终于姗姗来迟,眼前这一幕简直让他们心中一紧,眼前发黑,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这都已经不是简单一句玩忽职守便能够了。
几人连忙跑到湖边接应。
待湖中二人奋力游到岸边时,迅速将他们拉了上来。方才满眼焦急候在一旁的侍女忙上前将捧在手中的披风披上少年的肩头。
“少爷,你怎么样?”她满眼担心,语气有些不善道,“这便是你们白府的待客之道吗?还不快去准备姜汤驱寒,请府医来看看!”
一旁的下人被她的气势所吓,忙不迭掉头就跑。
“你是何人?怎可随意进我白府后院?”弟弟在姐姐的眼神示意下,一步向前,挡在自家姐姐身前,横起手臂,将她的身形遮住。
少年淡淡看了那二人一眼,并未言语,解下身上的披风裹住方才落水的姑娘。那姑娘原本苍白的面容显得愈加惨白,毫无血色。并不算太厚的衣衫湿了水之后贴在身躯之上,整个人无意识微微颤抖。
“白少爷、白小姐,我家公子乃薛家大房嫡子,今日随家中长辈一同前来,经白家主应允在白府中随意走动,正巧经过此处。论辈分,你们二位怕是需称一声表哥才是。”侍女上前向对面的姐弟二人行了一礼,寥寥数语便将身份与前因后果讲述清楚。
是了,这主仆二人便是见过白家长辈后,被“打发”出来的薛子翛和梧桐。
“原来是薛表哥,倒是锦儿无状了。”锦衣华服的姑娘微微福了福身。
“见过表哥,方才是白竹护姐心切,对表哥出言不逊,还请表哥大人大量。”白竹说着,对子薛子翛俯身拱手。
薛子翛连连摆手,摸了摸脑袋:“是我突然出现使得表弟表妹受惊,当是表哥的不是才对。不知这位是?”说话间,薛子翛十分疑惑地看向靠在一旁假山石上陷入昏迷的姑娘。
“她是白家长女,我二人的姐姐,白姿姿。”白锦温声道,将不屑和厌恶藏进眼眸深处。
白锦与白竹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神色。这薛家大房家的公子,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草包。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人未至,声先至。随着话音落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疾驰而来,扑倒在白姿姿身旁。她扶起自家小姐,踉踉跄跄就要往回走。
“梧桐,你去帮帮她。”
“可是,公子……”
“我无事,不必担心我。”
“表哥不如先去客房换件衣服,天寒地冻的以免染了风寒。”白锦出声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
“如此也好,那便多谢二表妹了。”薛子翛笑着道谢,又转向梧桐道,“这般你该放心了,快去吧,届时来客房寻我便是。”
梧桐福身,转身匆匆赶上二人。
朱砂在梧桐的帮助下,将白姿姿浑身湿透的衣服换下,在府医诊脉后,又急忙去厨房煎药。看着朱砂一个人忙前忙后,梧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白小姐分明是白府嫡长女,可这院中竟是连普通丫鬟都没有。衣着简朴不见首饰,甚至于这十一月的日子,还仅仅只有单衣。
作为薛家公子身旁的大丫鬟,梧桐对这些后院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白锦与白竹是一胎双生的龙凤胎,可二人的母亲却只是一个外室,被抬进府中做了姨娘。
白姿姿的母亲金如兰与其父白清岚曾经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婚后感情十分好,不出半年便有了身孕。当时的白清岚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在金如兰生子血崩而亡后就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他认为,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妻子就不会与他生死相隔!
可没想到,这深情不改的模样不过持续了半年多,他便抬了一个女子进府,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与发妻情深意重的白清岚,早已在外边一处宅子里养了一个小的。
可怜那金如兰到死都不知道,还以为夫君对她一心一意,会善待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
任姨娘进府不到半年就生下了白锦、白竹两姐弟!府中没有主母,这任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可在白府中与夫人的待遇也并无二致。
一个膝下有儿有女且得宠的姨娘,和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姐,有的是人会捧高踩低。在这样的环境中,白姿姿长得十分艰难。
※※※
“大姐,听闻昨日你去向父亲告状了?如何,可得到你想要的回应了?”
熟悉的话语突然传来,薛子翛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却又立马将自己隐入假山的阴影处。她悄悄探出头,看着不远处如同对峙一般站立的三人。其中那穿着简单,状如西子的人,不是白姿姿又是谁?
“姐姐?呵,叫你一声姐姐,你可别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妄想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白锦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步步紧逼。白姿姿抿着嘴唇,步步后退。
薛子翛本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又或者会煞气满身。却不想,自己只是心情复杂。她的眼中压根没有白锦白竹两姐弟,唯有那被逼后退,手足无措的白姿姿。
呵,表妹,白姿姿,真是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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