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烟热茶递到姜仪面前，姜仪像行尸走肉一般喝着她递过来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过了一会儿，姜仪发觉自己脸上糊满了泪水，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非烟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拭去姜仪脸上的那些泪痕:
“好些了吗？”
姜仪握着她的胳膊，将她给自己擦脸的手推开了:
“你为什么……”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埋没在了抽泣声中。
非烟将她从地上架起来，姜仪却双腿无力的往后倒，非烟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拽着姜仪的衣裳，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好不容易走到床边，衣裳也别扯开了几条裂痕。
非烟替她脱去了外衣，掖好了被子。看着醉得不像样子的姜仪，非烟往前凑了凑:
“要不要我陪你。”
姜仪却侧过身去，结结实实的用被子裹着自己，道:
“证据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翻案后你就走吧。”
闻言，非烟站直了身子:
“好。”
非烟吹灭了屋子里的蜡烛，屋子顿时暗了一片，她出去时，往黑漆漆的屋里看了一眼，最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接连几天，姜仪都没怎么找过非烟，就连铁三工坊她现在也能随意出入。她偶尔带着帷帽上街，溜去曾经修建江南行宫住过的院子找找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姜仪一直住在隔壁屋子，平日里是早出晚归，非烟很少与她碰面。
于是她掐着时间，在院子里练曾经学过的剑法，不止是月禾教的那些，在姜家的学过的剑法她也是常常在练。
对于所谓的歪魔邪道和姜仪之间只能选一个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没法选。
一是她觉得月禾说得不错，歪门邪道的从来不是剑法，而是人。她若是此时放弃了这些剑法，就好比站在武林人这边，将手中的剑插在了月禾的坟头上。她做不到。
二是姜仪答应过要帮她，她恰好很需要姜仪，所以她也没法不选姜仪。
非烟对姜仪有些愧疚，于是她某日在回铁三工坊的路上，在一家铺子前停住了脚。这间铺子是做衣裳的，她忽然想起上次姜仪醉酒，她好像扯坏了她的衣裳。
非烟进了铺子，老板热情的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款式。非烟想了一会儿，最终指着一块月白色的云锦说:
“要这块布，款式做简单点。”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的颜色很适合穿在剑客身上，特别是某些剑法高超的剑客，穿上后一定是英姿飒爽。
于是，便十分熟练的将姜仪的身量尺寸写在了一旁的纸上。
老板说这件衣裳做好需要两日，于是非烟算着时间来取。
两日后，非烟看着这件成衣，心想花色样式都挺适合姜仪，但她不一定会收下。
即便如此，非烟还是带着这件衣裳敲了敲姜仪的门。
不一会儿，姜仪开了门，她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腰封，一头墨色的长发束起，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与前几日的姜仪判若两人。
非烟往屋里望了一眼，屋中点着好几盏烛灯，一旁的案台上摆着剑谱。看样子是在研究新的剑法。
“找我做什么？”
姜仪说着话时很平淡，不禁让非烟想起上辈子的姜仪，那时的她说话也是这副平淡如水的模样，言语间仿佛将人推开了几丈远。
非烟将手中的衣裳递给她:
“上次不小心撕烂了你的衣裳，我重新买了一件。”
“不用。”
说着，姜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裳，又道:
“最近天气多变，你自己留着穿吧。”
听这语气，姜仪似乎又变回了曾日那个性情温和、处事冷静的姜家少主。
非烟摆了摆头，将衣裳塞给了她:
“我穿不了，专门给你买的。”
姜仪怀中抱着一团被强塞进来的衣裳，她顿了顿，又问: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天色不早了，少主早些休息吧。”
“好。”
非烟回了隔壁，姜仪也关上了门。
屋内，姜仪面对着木门，盯着怀中的那团衣裳，不禁想起曾经的月禾。
从前的月禾总是穿着月白色的衣裳，后来走火入魔了也没改过。因为她说:鲜血洒在月白色的长衫上时，美得像雪地里的红山茶。
姜仪紧紧攥着这件月白色的长衫，走到了一旁的烛灯旁，烛灯的火燃得正旺，烛火打在姜仪脸上，摇摇晃晃的映在了她的眸子里。
她在烛灯前站了许久，最后转身离去，将手中的衣裳塞在了柜子里。
关上柜门后，姜仪重新坐回了案台边，像无事发生一般提起了笔，继续看起了她的剑谱。
——
曾经住过的院子非烟已经去了好几次，没找到什么别的线索。接连几天又去了江南行宫，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供她翻案的东西。
于是，她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入了河阳巡抚的宅子。她绕过府中那些夜巡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春桃。
春桃见到她的第一眼，吓得差点将手中的茶壶扔了出去，走近起步看清她的脸后，便立刻扑了过来:
“小姐!”
非烟拍了拍她的后背，轻生安抚她:
“是我。”
靠在她肩头的春桃恍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就松开了她，将手中的茶壶搁在了一边，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带你去见巡抚大人。”
非烟却拉住了她的胳膊，问:
“为何?”
春桃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
“巡抚大人是我们老爷的故交，这两年私底下查了不少关于江家的东西。”
闻言，非烟忽然记起从前她家办搬迁宴的时候，这位巡抚大人就曾千里迢迢来贺喜。
春桃将非烟带到了巡抚大人的书房，大人围着她打量了一圈，不禁红了眼眶:
“你是明昭?”
对于曾经李尚书的案子，巡抚大人觉得李尚书是极冤的，他知道这位老友平日是什么性子，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所以李尚书死后，他一直私底下在找他府上的人，就连一些丫鬟、侍卫都被他买回了府中，但就是迟迟找不到明昭的下落。
非烟点点头，道:
“是我，大人。”
“碍于你现在的身份，我没法在正堂接待你，只能在书房会面，实在委屈你了。”
说着，巡抚大人转身去暗格里掏出了一个匣子，将其交到了非烟手中:
“这些是这几年我所找到的一些物证，不多，但也有些用处。”
非烟接过匣子，冲他笑了笑:
“聊胜于无，多谢大人。”
“客气了，你现在在哪里落脚啊？”
由于铁三工坊这地方较为特殊，于是非烟撒了个小谎:
“我刚到江南一会儿，想着先来找巡抚，等会再去找一家客栈。”
闻言，巡抚大人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你如今这个身份也不便抛头露面，姑且在这住着，等这事办好后再做别的打算。”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比起铁三工坊那个地方，巡抚这里的确是安全不少，至少没有那些难缠的江湖人士。
于是非烟点点头，笑着道:
“那多谢巡抚大人了。”
巡抚看着她多有感慨，他记得前几年李尚书来江南修行宫时，他与明昭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李尚书与明昭坐在轿子里，李尚书看到他后，便在轿子里叫住了他，明昭坐在里头，盯着江南的长街，眉眼弯弯的吃着果子。
“看着消瘦了不少，这两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非烟摆了摆头:
“倒也不苦，只是没法早些回来给父亲报仇，我挺愧疚的。”
巡抚大人不愿再提起这些，便岔开了话题。
“哎，天色也晚了，你好好歇息吧。”
巡抚将又转头对春桃说:
“春桃这几日你就留着照看你家小姐吧。”
“是，大人。”
春桃喜笑眉开的回了巡抚的话后，带着非烟去了一处别院。她说这处别院鲜少有人来往，小姐可以放心住在这儿。
打理好房内的东西后，春桃便端来了一些饭菜，她一面看着非烟吃饭，一面与她叙旧:
“小姐，月禾呢？”
非烟夹菜的手一顿:
“月禾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半年前。”
说起这些，非烟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可作为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春桃，依旧捕捉到了这些微小的情绪。
于是，她停了停，又开始问能让小姐开心一些的话:
“前些天小姐是不是拖白玉剑客来找我了？当时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亲自来看我的。”
说着，春桃往前凑了凑，她记得小姐从前最喜欢的就是看白玉剑客的话本了。
“小姐怎么遇到白玉剑客的？”
非烟平静的告诉她:
“她在路上救了我，然后把我带回去了。”
春桃又问:
“白玉剑客真像话本中说得那样好吗？”
非烟想了想，前些日子她似乎才骂过白玉剑客伪善卑鄙来着，虽然这里面有些气话的成分在，但实话实说，话本中的白玉剑客实在是夸得有些过头了。
不过谁让姜仪还要继续帮她呢？所以非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差不多。”
说完，又埋头吃起了饭。
或许是察觉到非烟兴致不高，春桃便不再说话，等非烟吃完后，春桃又道:
“小姐早些休息吧，一时半会也不能翻案，日后再慢慢找证据，老爷泉下有知，一定会帮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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