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后悔。
她试图缓和先前的气氛,想要主动解释:“裴——”
裴佑白却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二人,头也不回淡淡地道:“既如此,二位请回吧。这梦竹山庄局势复杂,二位还是不要知晓更多了,尽快离开为好。”
说完,裴佑白迈步便离开了。
越知初那没能说出口的歉意,便一直卡在了她的喉头。
看着裴佑白坚定的背影,她忽然感到有点烦躁,于是对江遇不容分辨地命令道:“走吧。我们先回驿站,伯杰他们已经等了许久。”
江遇这次没有再推阻,默默地任由她搀了上来,带他离开。
“女公子!”
可她身后,那始终对她缄口不言的霍夫子,此时却大声叫住了她。
越知初脚步一顿,可她感受到了江遇整个人也僵了僵,终究是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前院。
“我还得带你从枯井走。下山的路我们没走过,怕回去耽误了时候。这里最快。”
她嘴上淡淡地说,脚步一点也不含糊,直奔着后院柴房的方向就去了。
她脚下走得急,就像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她又扶着江遇,不得不在焦急的步伐里维持着基本的平和。
也正因如此,她们走得便也不算快,很快就被身后急切的脚步声追上了——
“妹子!江……江妹子!江医师!”
李老三急切的声音,更胜他飞奔而来的步伐。
越知初这才疑惑地停住,和江遇一同回过头去看,只见李老三和程望都在她们身后,眼里带光,巴巴地看向越知初的脸。
江遇看得出他们有话想说,便主动示意越知初放开他,他纵然有伤在身,长久地站着或走路会觉得辛苦,也不至于就一直要人搀着扶着了。
越知初走到李老三他们的正对面,疑惑地问:“李大哥,你怎么追到这里了?你的事……其实是我不好,我看见是霍夫子的侄儿绑了你,霍夫子也是知情的。但他却始终没有吐露真相……你若心中有疑,可以找院子里那位裴大人帮忙,我相信,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她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不可谓不愧疚。来的时候,她压根没想到会遇见李老三,救人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她会救的又是李老三。
她原先只为找寻江遇而来,后来也只想为江遇找到幕后黑手。
可真等到和江遇见了面,等他对她说“想走”,原先的一切,她发现她也都可以——
不那么在乎。
李老三捧起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江医师,你忘了这个。”
越知初怔了怔,定睛一看,心里竟顿时感到后怕。
——那是赫连瑾的金钱令!
先前,愤怒至极的她,一听慕如海那些狡辩之词,气得从腰间掏了东西就往他掷去,故意没有扔准,否则只怕慕如海的整颗头早就面目全非了。
可她竟然也忘记了去回收她的“暗器”。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随身携带暗器的习惯,她有“伞落化蝶”,真需要很多作为暗器使用的飞刃时,没有旁的兵器会比她的银丝软刃更顺手。
而她曾在北街杀莫掌柜时,也会特意去买几枚寻常的金钱镖,只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压迫感。
越知初从李老三手里接过那枚金钱令,轻轻地将沾在表面的木屑和灰尘擦拭干净,这才细心地放回腰间。
如果丢了金钱令……
被有心之人捡了去,不知还要给云赫镖局带来多少麻烦。
想起在祝家分别那日,赫连真那张亲切而爽朗的脸,越知初心里不免再次感到愧疚。
她,心乱了。
这是裴佑白说的,她原先只感到愤怒,觉得他明明对自己所致甚少,却总爱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要对她点评上几句。
如今一想,却不得不承认,若非心乱了,怎会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她对李老三和程望抱拳,认真道了句:“多谢二位。”
李老三却笑得一如往常:“江医师可别这么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真不用谢!”
程望也直直地看着她,郑重地回了一礼:“江小姐英勇之姿,令望感佩万分,实在无需为举手之劳言谢。”
英勇之姿?
越知初心里有些苦涩,明明她眼下之举,看起来就像在明哲保身,谈何英勇?
江遇在旁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越知初的侧脸,和她眼中那抹旁人无法觉察的落寞,心里有些想法,正在渐渐明朗。
越知初只好扬起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总而言之,无论二位如何推辞,二位帮了我一个大忙,替我送回了重要的物件,乃是事实。还请二位欣然接受我的谢意,他日若有缘再见,二位如有需要,江某定尽力相助。”
她其实很少说这样的话。
她总是会听见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救了人,无论是否“举手之劳”,那些人总是会对她说,将来若是她有需要,那些人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越知初只当是别人的好意,听便也听了,却从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赴汤蹈火……又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许诺一个“尽力”,已经是她全部的决心了。
说完这些,也在程李二人眼中看到了认可,越知初就打算告别。
她正要带着江遇转身离开,李老三却像踌躇了很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他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喊道:“江医师!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越知初诧异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李老三,心里飞快地盘算却毫无头绪,她不知道李老三这是要对她说什么,又是要“求”什么,她生平最怕的,便是别人想对她“求”什么。
李老三已经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
越知初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就要俯身去扶他起来,李老三却倔强地伏在地上,继续大声道:“江医师!我是个粗人,不像程公子他们,那么会说话,我也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也没读过书。可是、可是!我今日当众亲眼见了江医师的本事,心里感到……感到真的很震撼!我想拜江医师为师!想求江医师收我为徒!”
……越知初扶他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对她毫无头绪的李老三的“请求”,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拜她为师?
这好像……都是许久许久以前才会发生的事了。
这一世,作为越知初活着的她,其实人生经历既复杂又简单。
复杂在于,多亏了了生尼师的提点,她自小便跟着师姐们游历各处,见到寻常百姓的人生疾苦和喜怒哀乐的机会,要比从前多了不少。
而简单在于……
自从她决定要“独善其身”,其实她便有意地在大部分时候,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和本事,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旁观。
而她想做的事,通常只需要通过各部长老们下达给“虫子”们,便会有人替她缜密地安排,并顺利地执行。
像“悬蝶令”这样的命令,若非此世的所见所闻令她内心实在不堪忍受,她也没有打算发布。
而被人追着拜师这种事……
那还是数百年前,她刚刚享受了“转世重生”的意外和好处,兴奋而气盛的心态,让她忍不住走到哪里都要“行侠仗义”一番,也因此,从不刻意“藏拙”或避开纷争。
那时,是有过不少,就像李老三这样被她救过的,甚至是被她击败的年轻人,萌生了拜师的心思。
毕竟,无论是多少年过去,想要变强,变得更强,甚至想成为“天下第一”,从来都是人们趋之若鹜的追求。
她看着李老三在冰冷的石地上显得倔强又虔诚的身姿,内心五味杂陈,如果是按照越知初的本心,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拒绝。
可经历了先前那院子里的一切的她,忽然有个问题很想问问李老三——
“为什么?”她轻轻地道。
李老三诧异地抬头:“啊?”
“为什么,想拜我为师?你觉得我是那院子里武功最高的?可你没见到我和那些护院动手,倘若真的动手,他们未必不能胜过我。”
她这话并不完全是自谦,从李老三的视角来看,她虽然剑指众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可他也应该能看到,若非裴佑白忽然出现,她的气势,只怕必须要等到和护院们苦战一番,甚至生死相搏之后,才能见分晓。
武功高手,可以根据内力和气息,推测一个人的实力。
李老三却没有这样的功力。
那么,他对越知初的“拜师”之意,来自何处呢?
只是因为,她救了他?
李老三的回答却让越知初再次感到意外。
他说:“江医师,我知道,我未必是那块学武的材料,你们那刷刷刷就可以到处飞的功夫,只怕我学上十年,也未必学得会。可我想跟着你学医术!我想学治病救人的本事,哪怕学得不精,我至少也可以略通一些药理,再遇到受苦的孩子,或者奄奄一息的病人,我好歹能……能……让他们好受一些。”
越知初愣住了。
学医?跟她学?
她仔细回忆了自己在梦竹山庄的所言所行……分明,没有一处,显示了她有什么高超的医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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