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一时没有反应,李老三也就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江遇在旁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说点什么来帮她解围。
而程望反而是最先开口的那一个:“江小姐,我听李大哥说,你是一个江湖游医,曾两次救了他的性命。他说你还给过他银子,完全不担心他是骗子或坏人。你还给一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弟介绍了不错的营生。李大哥说,要是能跟着像你这样的人学上一段时日的本事,将来,他再遇上坏人和倒霉的事,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又怕得要命了。”
程望这话,越知初听得懂,应该是在为李老三说情,让她收了他当徒弟。
可他说的意思……她还是没听懂。
什么叫“不会怕”?
跟她学医术,遇到坏人就不怕了?
江遇知道,她又陷入自己的想法了,于是只能轻声提醒:“他……咳、咳……的意思是,想跟着小姐,一同游历。”
李老三的眼睛顿时亮了。
可见江遇说的,才是他真正的心里话。
越知初转头看江遇,眼中的茫然十分明显——
那和拜师有什么关系?还是……学医?
江遇只好将话更挑明了一些:“可你若不收他为徒,便没有更合适的理由了。”
越知初这才恍然大悟,甚至觉得自己先前有些愚笨得可笑。
她满脑子都想着“学医”这件事的合理性,却忘记了,原来“拜师”才是李老三真正的意图。
至于她究竟能教他什么,他又能跟她学些什么,那根本不是李老三最在意的事。
李老三最在意的,是跟随一个他完全认可的人,想跟着她,鞍前马后,给她当帮手。
越知初这才看着地上跪着的李老三,语重心长地道:“李大哥,是我愚笨了,竟没能听懂你的本意。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想对李大哥说,人生在世,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养活自己,能守住自己在乎的人,旁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计较。而我,和你以为的我,只怕也有着壤之别。”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若跟着我,能否学到你想要的,我不知,但一定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复杂,也更危险。你若想学医,我倒是真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医师,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她会好好教你的。你若想学武,我也可以——”
“江医师!”
李老三却没等她说完,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急急地说:“江医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个好人,我也都知道。可我不是找不到活计干,才想跟着你的,我也不会拖累你们的!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
越知初没想到他随行的意愿这么坚定,可她的身份和她想做的事……到底不是一个寻常百姓能轻易接受的。
她其实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恳求。
尤其不喜欢,别人对她磕头。
可她知道,对李老三而言,他的想法十分淳朴,也绝没有她痛恨的那种“你要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的威胁之意。
该怎么办呢。
她有些求助地望向江遇。
江遇却给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还轻轻点了点头。
越知初瞪大了眼睛,他的意思是让她答应?
她怎么可能答应呢?!
她们此行……就算不说艰险万分,至少也是变幻莫测,将李老三牵扯进来,万一害了他……万一,真导致了他的不测呢?!
江遇看出她的眼中满是担忧,终于替她解围,他缓缓地靠近了李老三,直视那双渴望的眼睛,认真地问:“李大哥,你当真想清楚了?”
李老三毫不犹豫,重重地点头:“没想好的话,我也不敢说出来!”
江遇点点头,忽然换了一个阴森的语气:“就算……你若跟着我们,随时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程望的脸上露出了诧异。
李老三显然也微微怔了一下。
江遇浅浅地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单从颜色看,这就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不明之物。
他却随手递给李老三,道:“这是我们江家秘制的毒药,只有小姐才有解药,倘若她不想给你,或是你做了让她不满的事,毒性发作时,你便会全身溃烂,受尽折磨而死。李大哥,你若真想好了,不如就吃下这枚药丸,以示决心吧。”
越知初的嘴巴张了张,她不知道江遇给李老三的到底是什么,毕竟时冬夏临行前塞给他的“好东西”可不少,但她又不知江遇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止。
又或许,她也在心底想着,如此也好,让李老三知难而退吧。
谁知——
下一刻,李老三不顾程望的惊呼,一把夺过江遇手里的药丸,便吞了下去!
程望的震惊不言而喻。
越知初这下也完全愣住了。
江遇这才转头看越知初:“他都吃了,如今,就看你怎么想了。”
江遇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意思是要把决定权交给越知初。
可就在越知初为难地看着李老三,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又一个人的声音,也从巷道的不远处传来了——
“这是什么好东西,不如给我也吃一枚吧。”
众人皆意外地往后面看去。
原本,越知初带着江遇刚出了前院,正要走过棋院,就被李老三他们追上了,因而几人所在的位置,正是梦竹山庄两个院子之间的巷道。
而随着时辰的流逝,午后已经悄然走到了傍晚,原本还洒着金色阳光的巷道里,已经愈发冷清,开始变得幽暗。
那人就站在巷道的拐角处,似乎也是刚刚尾随众人而来,却因着光线的昏暗,而一时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可她的声音却随着她的走近,而愈发清晰:“那位公子先前给的好东西,我也想吃。”
“阿……菱?!”
程望率先认出了她,并且也发出了疑问:“你怎么也来了?你说吃……你可知这是要吃什么?!”
阿菱?
越知初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总算记起了她的身份。
她也是后来进入前院的三名女学生之一,同阿照、程旭一起。
“女公子。”
阿菱却没有回应程望的话,径直走到了越知初面前,还停在了李老三的旁边,一同跪了下去!
越知初这下彻底惊呆了,她本能地叫了起来:“阿菱姑娘,你这又是作甚?!”
她也同先前对李老三一样,想伸手去扶了阿菱起来,谁知却被阿菱倔强地甩开,而后,阿菱也学着李老三一样,重重地磕了个头。
越知初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她曾作为皇帝,被朝臣三拜九叩高呼“万岁”;也曾作为“虫”的大当家,被她最早的一批“虫子”部下们跪着高呼“威武”;也曾有过一辈子,有幸做过别人的师父,被徒儿们跪着齐呼“老师”……
可从来不曾是这样的情景。
一个,是她只见过两面的……倒霉的柴工大哥。
一个,是她今日之前甚至完全没见过的,身世不错的女学生。
这两人就直挺挺地对她下跪,要求着她带他们一起走?
还争先恐后地……要吃江遇手里那瓶“毒药”?!
越知初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境,只能先用严肃的语气对李老三道:“李大哥,我说了,你若跟着我,只会遭遇更多的不幸,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险。”
而后,她又对阿菱说:“阿菱姑娘,你先起来。先不说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要如此,纵是只说你我之间……我们,都算不得认识吧?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越知初见两人皆是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里,丝毫不见犹疑和退缩,只异口同声道:
“请江医师收我为徒!”
“请女公子收我为徒!”
她几乎要骂出脏话来。
越知初此生——不,应该说她这个人,无论活了多少年,最讨厌的事,莫过于被人挟持。
无论是试图强迫她,还是用言语裹挟她,或是用她在乎的人和事威胁她……
就如同今日这样,她分明说了拒绝,但他们充耳不闻一般,只顾着求她答应。
越知初只好说出了内心里,最真实、最阴暗,也最伤人的实话:“好,既然二位执意如此,我便不同你们虚情假意了。先不说,你们跟着我,究竟所图为何,所需又为何。单说我自己,我带着你们……对我而言,毫无用处,只会是累赘。我这个人,不若你们想的那么正直,也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善良。你们若想跪,便在此跪个痛快。小遇,把‘解药’给李大哥,我们走。”
所谓的毒药,她知道,肯定也就是某种滋补的药丸。
所谓的解药,自然就随意给一粒不相冲的便好。
她既然下定决心,连枯井里的事都不过问,一心只想带江遇离开。
便更没有打算,和这里的其他人,产生过多的联系。
本就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事,她也只能用最有效的方法解决了。
——她说的这些话,任凭谁听了,都无法再放下自尊,继续“求”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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