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进得屋里时,一眼就瞧见儿子浓眉紧蹙,一脸愁绪的模样。
她自是清楚儿子在烦恼什么,心中不禁生出了许多不悦,那冯家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他们父子这般用心良苦的筹谋。不过是个商户女,有什么了不得的。
赵母将盛着水果的碗放在桌案上,走到床沿旁坐下。
“我儿何必烦恼。”她牵起儿子的手轻轻摩挲着:“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家中有女儿的富足商户多了去,何必只盯着冯家看。我儿且先忍耐几日,娘已经嘱咐了媒人,再过几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赵有志无奈地看着自己母亲,那梦到底不同寻常,告诉父亲便罢了,母亲这里,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隐瞒不说。
只是冯家——
赵有志没有拒绝母亲重新替他相看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眼见着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虽说他还没有放过冯家的打算,但必要的后手还是要留的。
握住母亲的手,赵有志脸上带了几分央求:“和媒人说,要选那等家里富足,女儿又乖顺听话的,最好是独女,家中再无姐妹兄弟的。”
赵母如何不知道儿子的心意,点头:“你放心,都交代了。我晓得你看中了冯家,便告诉媒人,叫她比着冯家女来选。”说完又叹:“可惜了那笔银子,白白的打了水花儿。”
为了请动李员外夫妇,还有李主簿,赵家这回可是狠狠地出了一回血。
只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什么也没捞到。
赵有志不想提及此事,起身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衣衫,便要出门去。
赵母忙问:“我儿要去哪里?”
赵有志道:“心里憋闷,出去寻个旧友,喝喝酒散散气。”
赵母忙道:“酒大伤身,我儿必要少喝一些。”
赵有志胡乱应了,便大步出了房门,往远处走去。
只他没想到,就在那酒庄里,他不仅见到了一直想娶,却总也娶不到的冯氏,还意外地看见了自己以后要娶的平妻,知县家的千金朱氏。
梦里的那一世,赵有志和朱氏之间,其实并不似外头传言的那般恩爱有加。事实上,他们夫妻间的情意,从新婚夜开始,便一直是清淡如水,寡淡无味。
赵有志有时细想,都觉得他和这位新夫人间的情分,还比不上当初他同冯氏的那几日来得亲密。
只是赵有志娶朱氏,从来都不是为了这女子本身,他看重的本就是朱氏背后的朱县令,还有她能带来的荣光和名声。
以至后来他的官位越升越高,足以俯视他这位县令岳丈后,他便开始花天酒地,纳妾养妓,他们夫妻间的情分,到他死的那天,其实已经淡漠得几乎不存在了。
然而这辈子,朱氏还是他赵有志立志要娶的人。
朱县令的那段儿青云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只不曾想,这时候的朱氏身边,竟还有个关系甚密的少年郎。
远远瞧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赵有志讥诮地想,难怪朱氏待自己会那般的清淡冷漠,原来是心有所属呀。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终归是有缘无份,而她,最终也只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赵有志这般想着,端起酒盏狠狠呷了一口。
桌对面坐着的是赵有志的酒肉兄弟,见他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好奇地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只瞧见熙熙攘攘的酒客,再无其他。
不禁纳闷道:“你这是瞧见什么了,恨成这个样子。”
赵有志没搭腔,只是又倒满一盏酒,狠狠灌下。
心中的憋屈郁闷,这个时候当真是到达了顶峰。
该死的冯氏不肯嫁他,朱氏又是个淫.秽浪荡的,竟敢背着他同旁人亲密无间。
真真是气死他了。
可赵有志却也清楚,这当口便是他打上前去,也是师出无名,只怕旁人还要笑话他是个疯子。
这口恶气,他也只能生生地忍着。
只这冯氏和朱氏,又是什么时候混到一处去了?
上辈子,这两人可是不认识的。
赵有志被酒精麻醉了一半儿的脑子,忽地想起了他之所以娶不到冯氏,还是朱氏的那位好爹,他未来的那位好岳丈从中作梗,这才叫他的谋算最终化作乌有。
想到此处,怨毒更又添了一层。
只是他既窥得了天命,便不论他们使出何等手段,最终的胜利,都只能,也必须属于他。
赵有志恶狠狠地灌着酒,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了冯穗穗身上,渐渐的,变浓,变暗,变得暴戾阴冷。
酒庄一游后,冯穗穗仿佛打开了新世界,时常会随着朱宛明和叶明华出门游玩,今个儿去西城,明个儿跑东镇,没个消停。
这一日正是繁花着锦,鸟鸣啾啾,冯穗穗跟着朱宛明来了万竹坡。
一行人顺着石阶蜿蜒而上,及至坡中,已是有些香汗淋漓。
朱宛明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滴,瞧了冯穗穗一眼,见她两腮绯红,仿佛擦了胭脂般明艳可爱,不觉笑道:“姐姐还吃得消吗?”
冯穗穗也拿出帕子拭汗,笑得有些喘:“这坡瞧着低矮,走起来倒挺费力,比丹红山的石道还累人。”
朱宛明笑道:“姐姐再忍忍,马上就到清风亭了,我叫人在那里设了果碟清茶,咱们歇歇脚。”
叶明华脚程快,很早就到了亭下等着,见她们终于来了,笑嘻嘻立在石阶上,也不说话,只背着手瞧着她们直乐。
朱宛明最是清楚他的小心思,哼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我们比不过你,你可满意?”又啐道:“一个大男人总和小姑娘较劲,真是不害臊。”
叶明华眼一挑捏住她的脸:“你说什么?”
朱宛明伸手打落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咱们如今都大了,怎还这般的动手动脚,不怕人瞧了去说嘴笑话。”说完也不理会他,上前抱住冯穗穗的胳膊,眉眼弯弯:“好姐姐,咱们去亭下坐会儿。”
只朱宛明向来不是个能坐得住的,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跟着叶明华顺着小径去掏兔子窝儿了。
冯穗穗却是真的累了,含笑推辞了,只看着他们两个一路推搡着渐渐消失在了竹林里。
此间微风拂面,有阵阵清凉。
冯穗穗含笑闭目,微微仰脸,细细感受这软风如水,花香肆意。只觉这日子过得分外惬意,至于往事如梦,早散在过眼云烟里了。
正是怡然自得,忽听小厮喝道:“是谁?”
冯穗穗被扰了清净,不悦地睁开眼回眸去看,却见百米外小厮拦下一人,正同那人争执。
清风明日,飒飒光辉,冯穗穗所有的怡然之意在看清那来人后顿时消散殆尽,她悚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一颗心仿佛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竟是赵有志!
冯穗穗暗自咬牙,攥紧了拳头。
这人当真阴魂不散,怎又跟来了这里?
赵有志正同小厮纠缠,忽听不远处似有茶碗叮铃,抬眼去看,就见亭下立着一个翠衣美人儿,乌发堆云,仿若明珠姣姣,正是那冯氏女!
登时眸光一亮。
以前便知冯氏女容貌娟丽出众,如今一见,果然婀娜美丽,更遑论这还是个格外柔顺良善的女子。
赵有志愈发添了几分决心。
这女人,他势必要娶回家去!
见她看过来,赵有志抓住时机,忙抬手见礼,呼唤道:“在下赵有志,有事求见冯小姐,还请小姐容许在下进前一叙。”
自然知道你是赵有志,化成灰都认得你。
冯穗穗咬着唇暗自咒骂,心想这厮逼婚不成,保不准又要生出旁的坏心。只瞧他那色眉骚眼的样子,难道想要欺她年幼无知好哄骗不成?
遂转过身并不理会,由着小厮驱赶他。
赵有志见冯穗穗竟不搭理他,一时间气闷不已。
他实在不明白,这一世的冯氏怎会变得如此之多,分明上辈子揭开了红盖头,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含羞带怯里是藏着欢喜的。既是欢喜,那分明也是喜欢他这皮相的,怎如今竟这般无情,连句话也不肯同他说了?
赵有志本就是孤傲之人,自小便觉高人一等,与身边其他人相比,总觉得自己是那等出侯拜相之人。如今又自认是重活一世之人,那眼界,那气度,自是比之从前还要更盛。心觉他这样的人才,这冯氏见着他,便不生爱慕,也总有几分好感才是。
但冯氏分明是瞧不上他的。
赵有志气急,想要一拳打爆面前这个拦路小厮,但他才攥紧拳头,旁边便踱步走出一个壮汉。
此人膀大腰圆,肌肉结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
偏赵有志还识得此人,乃是县令之女朱氏的一个家仆,腿脚上的功夫很是不错。
目光中不禁又添了几分憎恶狠戾,赵有志扫向那二人消失之处,一口老血哽在喉处,硬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怪道上辈子那县令竟会那般的轻易松口,愿以平妻之礼将朱氏嫁给他,想来这朱氏同她那竹马间也定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虽说朱氏跟他时还是姑娘,可那落红之事,也不是不能作假。
这般想来,他上辈子竟是做了回绿毛王八?
也不知他那嫡子赵敬之是不是他的种?
越想越怀疑,越想越生气,赵有志愈发铁青了脸色,目光又扫回凉亭,见那冯氏竟是坐了回去,慢悠悠品着一碗茶。那想要装孙子,先舔着脸哄一哄这小姑娘的心思顿时消了精光。
他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干脆转身走了。
冯穗穗瞥见赵有志离去,虽心里还忽上忽下的有些害怕,终是因着身边有人,心里有了底气,也没把这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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