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宛明自来是个娇俏无忧的少女,每每见面,也从来都是喜笑颜开的,这样的痛哭不止,直把冯穗穗惊得不轻,忙拉了她到卧房里,细细安抚。
等到朱宛明终于停止了哭泣,冯穗穗忙细声询问,这才得知,那叶明华竟是留书出走了。
“他说他要去找他妹妹,可母亲不允。”朱宛明红肿着一双眼,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也知道他该去找,虽则天高水远,消息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可到底是他的亲妹妹,骨肉血亲,便是一点子可能,也是决不能放弃的。”
朱宛明说着,忽地嚎啕起来,捂着脸哭道:“可怎么着他也不该不告而别呀,就为了不被娘发现,竟一个随从也没带,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想他孤身在外的,也没个人照应,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没想到,叶明华这么早就走了。
冯穗穗默默地抚着朱宛明的后背,任她哭了一会儿后,才软声哄着她擦干了眼泪,劝道:“你也说了,那是他的亲妹妹,至亲骨肉的,哪能不连心?偏县令夫人又看重他,不肯放他亲身犯险,但若是交予旁人手里,他又如何能心安?自是要亲自去寻的。”
朱宛明抽了抽鼻子:“是这么个道理,可他要去的地方如今正在闹匪患,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去了那里,万一,万一有个好歹……”
说不下去了,朱宛明捂着脸又哭了。
冯穗穗怜惜地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别担心,叶公子素来是个有心之人,行事也自有章法,他既敢独自出门去,想来心里早有成算。你只管在家安心等着,他必定能全须全尾安然归来。”
听她竟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朱宛明不觉中就停止了哭泣,红着眼抬起头:“真的吗?”
冯穗穗的回答掷地有声:“当然!”又道:“你信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来也奇怪,她这个么闺阁女子,便是信誓旦旦,也终归没什么可信度,但偏偏朱宛明就信了。
冯穗穗见她终于不哭了,便唤翠儿打了水进来,替她净面梳妆。又打发人送了些朱宛明爱用的茶水点心,哄着她玩了一会儿,见她终于是好了一些,这才放心地送走了她。
等转回了屋子,冯穗穗坐在窗前掰着手算日子。
那梦里,朱宛明嫁给赵有志做平妻的那一年,自己刚过了二十四的生辰,正是元和十七年。再算算朱宛明的年岁,那时候也二十一了。
想到此处,冯穗穗不禁叹息。
难怪县令老爷就舍得把自己这独生女给人做了平妻,二十一还未嫁的大姑娘,放眼整个甜水镇,也怕是独一份了。
只这么一算,叶明华这一去,竟有七八年之久!
朱宛明肯等他那么久,也真真是痴心一片了。
不过不要紧,梦里头无人知晓,那叶明华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呀!
只要再多等半年!
冯穗穗拨弄着窗格上的明纸兀自地想,那梦里头,明儿妹妹是嫁给赵有志做了平妻的,可有了赵有志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怎么着,县令老爷也不该再把明儿妹妹嫁去赵家了。
倘若明儿妹妹又嫁了旁人,这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小叔的,倘若遇着个不是东西的,便有县令老爷在后支撑,那日子也大约是不好过的。
倒不如就等着叶明华,他一片真心昭然若揭,倘若嫁的是他,婚后的日子必定是甘甜如蜜。
虽说七八年的等待的确令人煎熬,但为了往后的好日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日子就这么干巴巴地过着,转眼间,就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一日正值暮春,天光清明,风和日丽。
冯穗穗听说霍悯进货回来了,犹豫片刻后,还是命人拾掇了一盒他爱吃的糕点,和翠儿一道往前院走去。
这一年多来,他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处着,虽说偶尔目光相触时,两人都会忙不迭移开视线,可他一日不曾寻回他那未婚妻,一日的,她就不能完全死心。
只是才刚进了院子,就听得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冯穗穗的脸一沉,本在唇角挂着的微笑,登时退了干净。
她忍得住,翠儿却是忍不住了,啐道:“不知羞的狐狸精,竟敢跑到家里来纠缠。”
冯穗穗脸色更难看了。
无人纵容,她又怎敢跑来家里纠缠!
冯穗穗情不自禁攥紧了绢子。
他分明说了,他是有未婚妻的,这一年来,他也的确是在找。可既如此,如何又同个小丫头来往不清的,还不知避嫌,就这么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的笑闹。
微风拂颊,轻晃枝叶,冯穗穗听着屋里的笑声,终究是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
翠儿恼怒地往屋里瞪了一眼,忙提着食盒快速追了出去。
门外的一切,霍悯一无所知,他正看着小铃铛弯着腰,在桌前忙忙碌碌摆弄着她带来的那些茶水点心,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哥同我说,他给你寻了门亲事,央求我一同相看。我已经看过了,与你很是相称,你回头便老实在家待嫁,莫要出门随便乱跑了。”
顿了下,又道:“你大了,不是小女孩儿了,以后再见着我,莫要拉拉扯扯。还有我这院子,你以后也莫要再来。但有事,便叫你哥跟我说就是了。”
这话仿若晴天霹雳,霹得小铃铛整个人都裂开了,她的笑意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直起腰瞪着那人,声音尖利:“你要我出嫁?你还替我相看?”
霍悯声音冷淡,板着脸道:“是,我替你相看了,也希望你赶紧出嫁。”
他怎能说出这样挖人心肝的话来!
小铃铛盯着他的唇看,那样好看的唇形,那样明润的光泽,她看在眼里,爱在心里,却从未想过,这令她魂牵梦绕的朱唇,有一日竟说出了这样刺人心肺的话。
小铃铛哭了,并且哭得很绝望。
霍悯觉得厌烦,并且不想多做纠缠,冷淡地转过身道:“你走吧!”
他这般的绝情,小铃铛看在眼里,真的绝望了,捂着脸嚎啕着从屋里窜了出去。
见她这般不管不顾的就哭着跑了出去,霍悯心知风言风语只怕是少不了了,微微闭眼,只觉心中无限烦躁。
果不出他所料,没过半日,流言蜚语就弥漫了整个冯家。
关家内宅。
关婆子皱眉坐在炕沿上,苦大仇深地瞪着面前不远处,绣凳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孙女。
她的小孙女春心萌动了,这倒也罢,可恨她瞧上的竟是那个霍管事。
霍管事是谁,那是老爷太太看中的未来良婿,是姑娘的心仪之人。
敢和主家争男人,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关婆子见她哭得没完没了,抓起案几上的茶碗便用力摔在了石砖上。
一声脆响,茶碗四分五裂,残片醉得满地都是。
小铃铛唬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只不住口地打着嗝。
关婆子冷冷瞧着她:“把你那要不得的心思给我掐灭了,再敢去寻霍管事纠缠不休,我便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小铃铛眼见平素爱她如宝的祖母,如今竟这般冷言冷语地恐吓她,立时就崩溃了,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你打吧,便打断了我的腿,我爬也要爬着去寻霍大哥。我一定要嫁给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关婆子才不理会她痴缠撒泼,冷笑道:“那你就去做姑子吧,至于嫁给霍管事,可别做梦了。”
等关婆子走了,她哥哥关虎才拉着脸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妹妹就那么躺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无语了半晌,道:“若是霍管事有意,你便不用闹,这婚事也是水到渠成。可霍管事分明眼里没你,心里也没你,我故意求他帮忙相看,他竟真心实意地相看起来,瞧他的意思,是恨不得你明日就能出嫁。郎若无情,心若刀石。我看李家的小子就很不错,与你很是相配,且心仪你很久,是门绝佳的好婚事,依我说——”
“砰”的一声,是小铃铛跳起来,将桌子给掀翻了。
她掐着腰通红着眼,脖子梗得笔直:“你做梦!除了霍哥哥,我谁也不嫁。敢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关家这一通闹,虽家里瞒得严实,到底还是漏出了些许风声。
冯穗穗亦是有所耳闻,虽心里劝自己,这事儿与她不相干,可终究还是在意的,心里只觉无限烦躁。若说这一点上,倒是和霍悯如出一辙的心境了。
只冯穗穗到底是个深宅女子,出不得远门,便心烦,也只能待在家里心烦。倒是霍悯,寻了个机会,又出门跑生意去了。
天已入秋,冯父穿着一身厚衣裳,两手揣在袖筒里,啧啧嘴道:“自上年提了那一回亲事后,那霍小哥儿便总喜欢往外跑,我瞧着,他是躲着咱们呢!”说着去瞧冯穗穗,见她垂着脑袋不见脸色,叹了一声,劝道:“依我说,你娘给你相看的那几门亲事都不错,你也别太死心眼儿了,总归也是要嫁人的,就先瞧瞧呗!”
冯穗穗本还低着头装死人,这一听不乐意了,立时仰起脸不高兴道:“之前还说我的婚事先缓缓呢,这就又催上了,怎么,不怕又招来个赵有志了?”说着站起身,不耐道:“我还有许多账本没看呢,先走了。”
见女儿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了,冯父眨眨眼,无可奈何地起身同太太复命去了。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眼见着是不听话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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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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