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早就中了毒,这毒毒性生猛,未发作时不易察觉,一旦发作竟在几息之间就要了性命,想来大概是南疆那边的奇毒。”鸦青道。
他看向已经断了气的赵鹤安,又道:“此人贪生怕死,必然不是自鸠,那么只能是早先就被人下了毒。”
宁晏礼眼底渐渐浮出阴翳之色。
这是有人把他也算计在了里面,提前给赵鹤安下了毒,封了口。
想起赵鹤安毒发前骤然一亮的眼神,他内心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他凤眸微动,落在画中女子略显媚态的眼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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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轻风拂过一汪湖水,将月影荡然拨乱。
一个素白的背影歪在一张草席上,面前还插着一根树枝做的鱼竿。
那鱼竿做工粗糙,没什么点缀,只在梢上系了一根细线,又在线尾绑了个钩子,随便捏了点肉泥做饵。
素白背影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又过了许久,他身后悄然出现一个少年。
素白背影懒懒打了个哈欠,抬头猛然看见少年,不由吓了一跳:“稚奴,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我早晚被你吓死。”
被换做稚奴的少年没有说话,打着手势道:军师,世子刚刚传信,赵鹤安中了那宦官的陷阱,被生擒了。
像是早在意料之中,那素白背影不为所动,散漫道:“知道了。”
少年又作手势道:但似乎已经死了。
“哦?”素白背影颇为惊讶地坐起身。
印象中,宁晏礼下手虽狠,但却极有分寸,没将信息挖干净前,他是断不会让人轻易死了的。算算从赵鹤安被捕至今才不到四个时辰,他纵是个软骨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撂彻底了。
他顺手从草席边上拿起一颗大桃,盘起一双长腿,“查查是谁做的。”这么好心帮他将赵鹤安灭口,倒是该当面道谢。
少年闻言微微颔首。
“对了。”素白背影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淑妃那边进展如何了?”
少年比划道:现已出现滑胎之兆,不出月余胎儿便可不保。
素白背影点了点头,他望向面前幽静的湖水,叹道:“只有淑妃的孩子没了,让王爷彻底失去对未来朝堂把控的可能,他才会坚定放手一搏的念头,此事务必妥当,必要时可暗将淑妃一并除了。”
他拿着桃子在手中掂了掂量,又道:“此事就不要交代青龙了,她自幼长在王府中,让她做这事恐怕瞒不住王爷,况且她在皇后身边埋得很深,若折损在这里也很不值当。”
少年拱手应了。
素白背影用衣襟垫着桃子,双手五指张开轻轻一掰,将大桃清脆分成两半。
他把其中一半大的递给少年,“宁晏礼的身份也还要再查,他入宫前的档籍空空如也,这很不正常,查他的事可从陆彦着手,不要惊动玄武。”
少年点头,但却没有去接素白背影递来的大半颗桃,反而去拿他手中小的那瓣。
素白背影躲过少年伸来的手,拿着桃子就咬了一大口,香甜的桃汁在口腔中顿时弥漫开来,他不由得暗自惊叹:好甜的桃儿。
他将那半大的塞进少年手中,“稚奴,你快尝尝,这桃儿真甜,明日我再去东市买些。”
少年见推让不过,才捧着半颗桃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素白背影一边悠哉地啃着桃,一边道:“东市还有一个卖草编的摊子,编得很好,你喜欢刀剑,我明日买桃时让那摊主编把宝剑给你。上次我买了一只草编的——哎!”
话未说完,却见面前插着的树枝鱼竿被拉得一弯,寂静的湖水被骤然搅乱,隐约看去,那水面之下可不正有一条大鱼咬住了饵!
素白背影急忙将桃叼在嘴里,手忙脚乱地去提那鱼竿,怎奈那鱼儿狡猾,吃了饵还挣扎着想逃。
眼见树枝鱼竿被拉成一道弯弓,就要折断,素白背影顺手从少年腰中抽出长剑,利刃寒芒一闪,“嗖”地刺入湖面,一团水花击起打湿了白布衣襟。
皎白月光之下,湖面上漾开一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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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听闻赵鹤安的死讯是在宫宴的第二日。
她正要出宫去替陆皇后传信,半路却在九龙池附近看到一些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朝池边探头议论着什么。
细作的常年习惯让她对此不免生出好奇,她悄然凑近,听到一个太监道:“想是昨日宫宴醉酒失足掉入湖中的,听说是那位御史台的赵大人。”
另一个咂嘴道:“前年的谢大人就曾于元日宴时失足落水,幸而有人发现,可这位赵大人……啧啧,真是倒霉,侍卫刚刚把人捞出,尸身早都已经凉透啦!”
九龙池边被禁卫围着,青鸾不敢久留,余光依稀看到地上放着一具水淋淋的躯体,便匆匆路过,出宫去了。
巳时未到,牛车缓缓驶进无乐巷,停在了相府西门。
青鸾戴好幂篱下车见到张叟轻轻一礼,便随他到了陆彦书房所在的院落。
刚进垂花门,就听到房中传来陆彦的怒喝:“你这逆子一日到晚给我到处惹是生非!我陆彦的老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张叟脚下一顿,青鸾见状也停住脚步,却听陆彦又道:“我送你去顾老夫子的府邸习文,你却跑到人家院里练武,还与那陈家七郎大打出手!他陈七郎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表弟,他你也敢打!”
张叟略带歉意地看向青鸾,青鸾微微欠身,识趣地退至院外,正听到一个少年郎鼓气的声音:“纵是陛下的表弟又如何,他敢笑我,我就让他尝尝拳头!”
“你!”陆彦的声音怒不可遏,“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出身世家高门的样子!”
青鸾的耳力是自幼练过的,纵是在院外,她也将陆彦父子二人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多想她也知陆彦口中的“逆子”定是那混世三郎陆衡。
陆衡似乎也起了劲儿:“出身世家如何?当年仓惶南渡的哪个不是世家?但能将魏人驱逐的哪个又是世家!”
话音刚落,房中伴随着陆彦一句“你这逆子!”同时传出“哐啷”一声巨响。
青鸾回忆起陆彦书房的布局,猜想方才他应是将案上的砚台砸了出去。
她默默看向张叟,却见张叟仍面无波澜,想来平日在相府这样的场景应是不在少数。
书房中安静片刻,青鸾才听陆衡闷声道:“顾老夫子所教的功课我早就会了,想着二哥常说大好时光莫要荒废,我见顾府院子宽敞,正好就……谁知那陈阿七出言挑衅,我一时没忍住就把他揍了。”
待他说完,陆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陆衡又道:“父亲,你知我与那些自诩清流之人合不到一处。家中已有大哥身居庙堂,二哥早晚也是要入仕的,难道这偌大的陆氏偏就差我一个不成?”
院中又沉默良久,方传出陆彦的声音:“陆氏自是不差你一人,你既不愿从文,明日我便安排你到禁中,你桓世伯家的二郎桓越是禁军卫将军,不日便会升至中领军之职,你就去他麾下当差罢!”
陆彦这安排在青鸾听来很是妥当,禁军当值于御前,不仅比起驻外的将士安全许多,而且晋升之路又极其平顺,正是士族子弟常用来积累军功的云梯。
然而陆彦声音刚落,却听陆衡沉声道:“父亲,那日你既将我投军的状子压了下来,就当料到今日我不会受你摆布,堂堂七尺男儿不居庙堂便要投身沙场,你能拦我一日,却拦不了我一世!”
说完,就闻房门“哐”地一声被猛然推开,陆彦的“逆子”二字还未落下,垂花门中就大步走过一个挺拔的侧影。
张叟见其微微顿首,道了一声“小郎君”,青鸾也跟在身后低头福身。
陆衡正带着怒气,却是头也没回就径直大步流星地离去了,待青鸾抬头看去时,他的背影恰好消失在一排树影之中。
她见过了端正庄肃的陆眺,亦见过风流文雅的陆羡,这脾气火爆的陆三郎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倒是叫她不禁好奇起来。
待周遭紧张的氛围平息了些,张叟向青鸾点了点头,将她带进院中,却见陆彦书房的木门正斜栽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张叟此时终于面露尴尬之色,他上前将门扶正,又敲了三下,才将青鸾请了进去。
陆彦正黑着一张脸,坐在案几后面运气。
青鸾默默摘下幂篱,向他伏手一礼,又将陆皇后的信递在了案上,只后悄声退至原位。
她覆手而立,余光扫过墙角,果然有一方砚台翻叩在那里,四周的烟墨洒了一地,散出悠悠墨香。
半晌,陆彦长出了口气,道:“原是不该被人所见的家丑,你当知今日之事不要对外宣扬。”
青鸾回道:“谨诺。”
陆彦道:“之前你言老夫所怀是为人父母的关护之心,可今日你都听见了。”他看了眼卸在一旁的房门,冷嗤一声,“老夫这份心思,却是不叫人领情呐。”
这是陆家的家事,青鸾本不该听,更不能评。
但此时她是想躲也躲不掉,于是只能杵在原地垂眸不语。
“老夫一人将他们几个拉扯到大,偏偏这个三郎生了一身的反骨,从小便叫老夫最为头疼。想老夫身居朝堂三十余载,竟是拿他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向青鸾,“依你所见,老夫该当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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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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