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说完了就换我来问你。”

宁晏礼将匕首“哐啷”一声丢回案几上,冷声道:“东市那日救你的人是谁?”

赵鹤安面骨被打歪了半寸,整个右脸淤肿得老高,将右边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隙。

缓了许久,他才无力地瞪向宁晏礼,低声狠道:“我不知!”

宁晏礼眸光森寒,“不知?”

话音刚落,他一把钳住赵鹤安的下颌,修长分明的指节陷入淤肿的肉里,在方才错位的骨缝处轻轻一掰。

“啊——”赵鹤安嗓子里发出凄厉的嚎叫。

颌骨撕心的剧痛让赵鹤安几欲崩溃,他额角突起青筋,脸色先是煞白,转而又渐渐变得紫红。

这一刻他觉得宁晏礼若是再用力些,就可能将他的面骨生生掰断。

这痛苦不知道经历了多久,他听到宁晏礼如鬼魅般的声音:“东市那日救你的人,是谁?”

宁晏礼冷冷盯进赵鹤安眼中,手劲稍适加紧。

赵鹤安登时浑身剧颤,豆大的冷汗唰唰滑落,五官也因痛苦而变得狰狞,半晌他终于扛不住,“淮南,淮南王府——”

宁晏礼将手一松。

赵鹤安喘着粗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淮南王府派来的人,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宁晏礼眼尾微挑。

他轻轻抬手,暗室的门被再度打开,鸦青端着一个托案走了进来,托案上摆着两个画轴,一沓书信和一块刻字的木牌。

赵鹤安看到书信和木牌顿时眼神一滞。

鸦青对宁晏礼道:“大人,这些信和木牌是刚刚从他房中搜出的。”

赵鹤安脸上划过惊愕,但很快又换成一丝凄笑:“宁常侍好大的本事,赵府竟也是派人说搜就搜的!”

鸦青看了赵鹤安一眼,笑道:“我们大人如今已是太子太傅兼侍中,陛下还赐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优遇,赵大人再称大人为常侍就不合适了。”

“什么……”赵鹤安哑然。

他本以为宁晏礼虽受皇帝恩宠,但到底不在前朝,往后若一旦失去皇帝倚仗,今日的风光便会瞬间倾覆,可是现下他竟就这样堂而皇之,从一介宠宦摇身变成了前朝权臣。

开府仪同三司,那岂止是优遇,他广陵赵氏合族也不过在世祖皇帝时出过那么一位中书令,才有过这样的殊荣。

“宦官误国,宦官误国啊……”赵鹤安不甘道:“我苦读二十载,到头来却不如生了一副好皮囊!宁大人,你真是好本事好手段,想我赵鹤安仕途坎坷,原来是投错了门路!”

宁晏礼像是没有听他说话,低头看到自己指尖上的血迹,想到这血应是刚才从赵鹤安脸上蹭到的,不觉微微皱起眉头。

“你这厮怕不是活腻了!”鸦青听他酸话连篇,忍不住要放下托案上去揍他。

宁晏礼抬手将鸦青拦住。

赵鹤安面露愤慨道:“宁晏礼,你两次设下陷阱,费劲心思不就是为了抓我,现在我既已经落入你手,你还费什么口舌,莫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

宁晏礼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将蹭在指尖上的血一点一点擦掉,然后将沾染血污的帕子随手丢在托案上。

他挑起眼尾,“你以为我是为了抓你?”

语气极尽轻蔑。

赵鹤安一愣,随即哂笑道:“不然呢?”

宁晏礼将托案上的木牌拿起,上面赫然刻着“玄武”二字。他将木牌拎到赵鹤安面前,冷嗤道:“你以为你真是他?”

赵鹤安面露不解:“你什么意思?”

鸦青脸上浮出讥讽的神色,“赵鹤安,事到如今,你被淮南王府利用,做了别人的替死鬼还不自知吗?”

赵鹤安木然看向鸦青。

鸦青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还想不明白?淮南王再不济,难道需要把在前朝的势力放在御史台里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身上?”

没等赵鹤安反应,宁晏礼将木牌丢回托案,冷道:“赵鹤安,你虽为广陵赵氏出身,但与族中交恶,赵氏无人举荐你。你自恃甚高,自诩看不惯朝廷风气,朝中无人帮衬你。你屡不得志,怨天尤人,却刚好被淮南王府利用,给你小施恩惠,你便替他们包庇私采铁石的罪证,与他们苟通谋逆。”

宁晏礼眼中透着一股蔑然,“这就是你的一身文人傲骨?”

赵鹤安彻底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宁晏礼。

他想这些话一定是宁晏礼编排的说辞,好从自己口中得知王府和军师更多秘密,但是不知为何,他心底却在动摇。

他陷入巨大的迷惑和震惊之中。

他虽从未与军师当面见过,但从收到军师的第一封信起,他就如遇知音,军师理解他于仕途上的愁郁,欣赏他的才华,认可他的能力,将玄武之名托付与他,要与他并肩重新归整这混乱的天下。

军师就是他赵鹤安的伯乐。

而他赵鹤安就是淮南王府的暗线玄武,怎么会是谁的替死鬼?

鸦青见赵鹤安神情挣扎,仍一副不死心的模样,不禁冷笑道:“这些书信你以为是那位军师给你写的?”

赵鹤安倏地看向托案上的一沓书信,然后又将视线移到鸦青身上。

鸦青道:“他隐藏及深,怎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字迹,这信中的字我倒是帮你比对过了,这是淮南王李鳌一个宠妾的字,两年前李鳌看上她,就是因为她写得一手惊为天人的好字。”

这是淮南王一个宠妾的字。

淮南王看上她,就是因为她写得一手惊为天人的好字。

鸦青的话在赵鹤安的脑海反复过了几遍。

他面色青白地看向那沓书信,他曾将那些信件视若珍宝,怕被人发现,他还特意在榻下开了一个暗格,用梨木匣子将那些信收着。

没想到,没想到却是……赵鹤安感觉自己的胸腹中有一团灼烈的火焰,那火焰炙烤着他的肺腑,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鸦青又道:“淮南王府的暗线素来隐蔽,若不是为了把你拿来替死,他们怎么会刻意留下这么多线索?木牌,书信,还有当街派出的死士,这些哪一样像是隐藏细作?”

赵鹤安脸色愈发难看,良久,他才面露凄然,对宁晏礼道:“纵是我大意被人所骗,也不会便宜了你这宦官。”

他狠道:“你知我是广陵赵氏出身,你曲曲一介寒门宦臣,我纵然再与族中交恶也是赵氏之人,你若杀我,难道他们就会袖手旁观吗?”

宁晏礼直看向他,声音清冷道:“有乌山郡丞的证词和这些书信,赵氏若是知道你与逆贼合谋,他们是会保你,还是与你划清界限?”

赵鹤安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晏礼说得不错,他从小在赵氏长大,比谁都更知道门阀中的规则有多现实残酷。

他那位在朝中官至五兵尚书的伯父若得知此事,恐怕是要第一个来取他性命,拎着他的人头到皇帝面前求赦的。

想到此处,赵鹤安大梦初醒般长出了口气,他轻笑一声,脸上逐渐露出阴厉的神色,“宁晏礼,我若将我所知告诉了你,你可能保我性命?”

宁晏礼低头看向掌心,淡淡回道:“自然。”

赵鹤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道:“那日设计救我之人曾是淮南王府门下的客卿,她眼下正奉李鳌之命为王府军师效力,就在今夜还替军师与我传过话,命我去刺杀乌山郡丞。”

“今夜?”鸦青面露疑色。

赵鹤安道:“对,今夜她也在宫宴,那些迷香就是她给我的。”

鸦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撂下托案,从袖中取出那颗参丹,“难道这个也是他给你的?”

赵鹤安看到那颗“毒丸”,眼中划过尴尬,略带自嘲般回道:“是,但我终究没有自鸠的勇气。宁晏礼,你说得对,是我自恃甚高才落得今日下场。”

鸦青哑然看向宁晏礼,正见宁晏礼眉目中也露出一抹疑问。

淮南王府的人为什么要给赵鹤安一颗参丹,还骗他说是毒药?

赵鹤安沉浸在自己的挫败中,并没察觉到宁晏礼与鸦青的疑色,他继续道:“她说那日在东市施计救我的,也是她。”

宁晏礼闻言轻抬手指,鸦青心领神会,将托案上的两个画轴展开,铺在案上。

暗室中灯火幽暗,但仍能看出画上分别是两幅人像,一男一女。

男子眉清目秀,神情温朗。

女子五官清艳,媚眼如丝。

鸦青道:“可是这二人之一?”

赵鹤安目光看向两张画卷,他先看到那男子,神色未动,而后又将视线移到那女子的画像上,他眼中微亮,这女子不正是那淮南王府的女史。

宁晏礼瞧出他眼中的变化,指了指画中的美人道:“你说的人可是她?”

赵鹤安刚要说话,却忽觉肺腑中的热气愈发灼烈,仿佛要将他的胸腹撕裂。

宁晏礼与鸦青都看出了他的异常,鸦青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只见赵鹤安双目逐渐赤红,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口中还不断发出呜咽之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主了咽喉。

宁晏礼眼疾手快,迅速用两指在他颈间天突穴一点。

赵鹤安的气口像是被瞬间打通,他“哇”地干呕一声,才猛地喘过气来。

然而只见他刚松了口气,却上身突然蜷缩,像是又要呕出什么,宁晏礼疾退两步,刚将脚跟落稳,就见赵鹤安后背一弓,口中喷出满满一大口污血。

宁晏礼眼中划过惊诧。

鸦青匆忙上前扶起赵鹤安的头,却见他眼白上翻,口中还在不断溢出黑血。

“大人!他似乎是中了毒!”鸦青愕然道,说着又伸出手去探赵鹤安的鼻息。

宁晏礼微微蹙眉,“可还有救?”

半晌,鸦青放下手,回身道:“大人,他死了。”

“死了?”宁晏礼眸光一凛。

青鸾打了个喷嚏:轻松拿下二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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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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