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洒落,玉盏碎了一地,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埋着头欲哭无泪。
侍中大人方才从昭阳殿出来时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突然恼了呢?
自己挨上一脚也就罢了,连陛下赏的冰糖圆子都给摔了。
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一旁,屠苏正为宁晏礼撑伞,见此忍不住同情地看向那小太监,压着嗓子提醒道:“还不收拾了快走!”
那小太监怵然抬头,偷瞄向宁晏礼阴沉的脸,委屈道:“可是侍中大人的冰糖圆子……”
屠苏恨不得踢他。
醋坛子都掀了,还冰糖圆子!
他看了眼洒在地上的羹汤,低喝道:“快滚快滚!在陛下面前若是敢胡言乱语,爷爷拧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闻言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告退,捡起食盒一溜烟跑了。
桐油伞下,宁晏礼冷着一张脸,视线穿过细雨,望向前方的背阴角落。
这婢子有意带着李慕凌招摇过市,一路在宫里晃了半圈,就是为了引他来听这些的?
雨势愈渐密集。
墙檐边,雨滴如断了线的玉珠,坠落在石板路上,溅起片片水花。
“他怎么会在这?”青鸾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惊乱之色。
李慕凌看着她俏丽的面孔,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瞬间由白转青。
看来那阉狗是真盯上青鸾了。
“阿鸾,你听我说。”他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你且待在东宫,莫要让那阉狗寻得与你独处的机会,待阳华和亲的事想到办法,我定会接你回淮南。”
青鸾听不懂他说这些与宁晏礼有什么干系,但见雨越来越大,她的目的也已达到,遂急于脱身,敷衍应了。
“无论如何,眼下世子与我还是不要被他撞见的好。”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有一行宫婢冒雨走过,“我穿着宫衣,混入她们不易被认出,便先走一步,就委屈世子待他走后再出来吧。”
“可是阿鸾——”
李慕凌话刚出口,青鸾便已从他手中挣脱,快速转身步入雨中。
她装作没听到李慕凌在身后的低唤,余光划过桐油伞下的墨色身影,亦没有回头,匆匆跟上宫婢的队伍,径自离去。
看着青鸾渐远的背影,屠苏疑惑道:“大人,青鸾小姑子分明应该是看见咱们了,她怎么不——”
话未说完,宁晏礼就侧头瞥了他一眼,那眼角冷如沁冰,寒意逼人。
屠苏被他脸色吓住,当即闭了嘴。
雨点越来越大,噼啪砸在桐油伞上,凝成水帘。
屠苏闷了半天,实在憋不住肚子里的话,“大人既不去找她,咱们还何必在此淋雨呢?”
此言一出,他明显感觉宁晏礼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宁晏礼缓缓回头,而后将目光上移,看了眼绘制着梨花的伞面,冷然道:“让你淋着雨了?”
屠苏哽住。
他窘困地看着宁晏礼,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怎么偏不长记性,总在大人心气不顺时多嘴!
然而下一刻,他却见宁晏礼将视线落在他手里的伞柄上。
“大人?”屠苏迟疑地把伞递了过去。
宁晏礼接过伞,目光掠过前方的背阴角落,只说了一句:“你在此处盯好他。”之后便循着青鸾离开的方向疾步走去。
.
大雨哗然淋下,正向司织署赶路的几个宫婢吓了一跳,纷纷遮着头,跑向远处廊亭避雨。
青鸾跟在她们身后,想待雨小些再回东宫,却不料她正跑着,突然被一只手从身后拉住。
那手的力气太大,她脚下不稳,回头便撞进一个胸膛。
漫天大雨仿佛被桐油伞隔绝,沉香萦绕鼻息,她顿时反应过来,错愕地抬起头,目光却被一双漆黑的眼擒住。
青鸾心脏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宁晏礼竟跟了上来。
“你怎么跟来了?”她诧异得脱口而出。
宁晏礼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又对我不用敬语?”
两人距离太近,青鸾心中不觉怦然,兀自向后退了半步,欠身一礼,“大人跟在身后没有声音,吓了奴婢一跳,还望大人见谅。”
伞面有限,她刚退一点,冰凉的雨滴就灌进了脖领。
雨水顺着后颈流入,湿意腾得难受,正待她犹豫是否要再悄悄挪回原位时,伞面突然向她移了过来。
顿时,她身后的雨仿佛停了。
青鸾惊讶地看向宁晏礼,只见他面色依旧冰冷,说道:“伞就这么大,你还要躲哪去?”
雨落在他肩上,洇入锦袍的墨色,青鸾心里陡生出一丝愧意,遂往回挪了挪。
这时,她忽然见宁晏礼目光一抬,敏锐望向远处。
青鸾狐疑,亦回头看去,才发现方才那些宫婢正在廊下,视线聚在他们身上,互相窃语。
她心下一惊,立即回头握住伞柄,向下一拽,用伞面挡住他们的脸。
宫婢与朝臣私会本就不合礼数,何况二人还同撑一伞,宁晏礼虽是宦官,但这场景叫人看了也难免非议。
若传出去,她往后在东宫就不好立足了。
伞面压下,遮出一方天地。
青鸾稍稍安心了些,可宁晏礼比她身长,在这局促方圆之下,不得不被迫低头。
伞下,女子温香浮动,是皂角和花瓣混合的味道,宁晏礼喉间稍动,垂眸从青鸾乌黑的发髻,看向她白皙的侧脸。
虽已近距离看过她几次,但他仍不习惯。
从少时起,他就不喜欢与旁人靠得距离太近,尤其是在这种逼仄的空间内。
他突然感觉有些窒息,刚想抬手松一松领口,却被青鸾制止——
“大人别动!那边的人看过来了!”她侧头提醒道。
因中间只隔着一道伞柄,青鸾侧头的瞬间,二人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宁晏礼凝视着她的眼,目光微微一错,视线顺着她鬓梢的雨水,滑至她耳下,又流入莹白的脖颈。
他眸光愈发浓黑,下一刻,便忽然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伞外雨声很大,仿佛砸在了心上,让人没来由的慌乱。
宁晏礼衣裳用的云锦料子,冬暖夏凉,青鸾手背擦过墨色外袍,却只觉烫手,刚要闪躲,却被他搂得更紧。
带着压迫感的沉香将她笼罩,青鸾瞪大双眼看向宁晏礼。
却见他漠然瞥了眼身后,亦提醒了一句:“此处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言罢,就带她朝反方向快速走去。
青鸾被宁晏礼带到掖庭旁的一处闲置宫殿,见四处无人,她提起裙角,从伞下跑向殿前的廊檐。
殿前的石板路碎裂不平,汪出深浅不一的水洼,青鸾身姿如燕,轻巧躲过,跃上石阶。
宁晏礼看着她的背影,倏然冷下来的臂弯僵了一僵。
青鸾一边用手掸去溅在裙上的雨水,一边用视线探向四周,不动声色道:“奴婢入宫将近四年,竟不知此处还有一座殿室。”
宁晏礼撂袍迈上石阶,收起伞,没有说话。
青鸾顺着破败的窗柩向内看去,除了床榻矮几,到处都蒙着白布,虽久无人住,但殿内却还算整洁。
如今的皇宫是在南渡后,由先帝行宫扩建而成,有些旧殿不知因何,陈太后下令不许人用,也不让人打扫,久而久之渐被废弃,除了宫里的老人,很少有人知晓。
青鸾想起刑室殿,从前亦是一座空殿,也被宁晏礼改成了“刑房”,想他那诡戾的性子,别说是这些宫殿的位置,便是在殿里挖了暗道,她也不太惊讶。
正想着,宁晏礼已将伞支在门外,推开殿门迈了进去。
今日雨水大,殿内扬尘不算太多,只是天色阴沉,室内愈发昏暗。
青鸾在敞开的门前迟疑片刻,“大人来找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宁晏礼不知顺手从哪拿了支火折,呼地吹亮,回头反问道:“不是你找我来的?”
青鸾哑然。
“你今日刻意引李慕凌从昭阳殿前经过,难道不是有意而为?”
宁晏礼走到案几旁,引燃一盏地灯,火光霍地亮起,在他侧脸映出一抹戏谑的琉璃色。
青鸾被他拆穿也不意外,坦然迈进殿中,伏手道:“大人玲珑心窍,奴婢不敢欺瞒。”
她此番所为,一是为了将陈太后有意找影子代替长公主和亲的消息透漏给宁晏礼,二也是想试探出,他藏在昭阳殿的眼线究竟是谁。
只是她没有料到,最后来偷听墙角的,并不是那眼线,竟是宁晏礼。
“大人既已亲耳听闻李慕凌所言,可有何对策?”青鸾又道。
宁晏礼将火折“嗒”地一声合上,语气不善,“你若不愿,他还能逼你不成?”
青鸾不解其意,“若不是我,他们也会找旁人代替长公主和亲北魏,难道大人就要这么轻易放过?”
宁晏礼蹙眉,望了她一会儿才道:“你指的,是这件事?”
青鸾愈发不懂,“不是此事,还会是何事?”
面对青鸾的疑问,宁晏礼蓦地将目光移开,轻咳了一声,冷冷道:“没事。”
啊啊啊来啦来啦,一直追更的宝宝们,我都写的掉头发拉~~~哈哈哈,让你们久等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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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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