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子提起来，示意刘兰先进屋子，“我陪阿兰去看医生，没注意都这么晚了，现在就去煮饭。”
刘富贵满腔怒火想要发作，但考虑到不好给邻居们看笑话，于是强压着怒火，“进来再说！”
刘兰捏着衣角看了杨婆子一眼，杨婆子点点头，她这才忐忑不安地跟在刘富贵的身后进了屋子。
杨婆子放心不下，交代大孙女做饭以后也溜了。
天冷太阳下山早，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吃饭用的八仙桌上点了一支蜡烛。
杨婆子使劲地搓搓手，“这天气就是冷。”
房间里传出刘兰的哭泣声，还有刘富贵不耐烦的呵斥声，其余人绷紧精神，生怕被迁怒，也被骂上一顿。
杨婆子听闻连忙赶到房间里。
这个房间分两层，上层配有梯子，摆放着箱笼和成筐的谷子，下层则是夫妻俩的卧室，整个房间仅有一扇透气的小窗，就算白天也显得黑不隆冬。
仅有的一截蜡烛被剪细了芯，此时正在破碟子里幽幽燃烧。
“好好说话，拍桌子做什么？”杨婆子看着桌角都被磨圆了的桌子，“千万别把桌子弄坏了，现在找木匠打桌子花不少钱。”
刘富贵咬牙，“妈，你别再帮她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告诉玉华的！”
刘兰吓得不敢说胡，只一昧擦眼泪。
“在我面前你耍什么威风？”杨婆子不乐意了，叉着腰，“你天天在地里干活，回到家就倒头就睡，除了吃饭洗澡外有管过家里这么多孩子吗？”
还不是她老婆子帮忙的！
“玉华回娘家了，只能由我这个当爸的来管，”刘富贵难堪地说，“你知道她闯了多大祸吗？有人跟我说她不知道被谁搞大了肚子！”
刘富贵听到以后感觉五雷轰顶，回到家一问，其他孩子也说看到刘兰换衣服时肚子圆圆的。
家门不幸！
他愧对列祖列宗！
现在刘富贵脑袋瓜子还是嗡嗡的。
“你在吓唬谁呢！”杨婆子听了反而笑了起来，“她这不是被人搞大肚子，是因为生了病才会这样，你就放心吧，小神婆说的准没错！”
刘富贵乍一听刘兰没有怀孕，心里一喜，再母亲说这话是一个神婆说的，不由得大怒，于是桌子又遭殃了。
不管什么“小神婆”还是“大神婆”，反正跟神神鬼鬼扯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东西！
刘富贵天塌了。
塌了。
了。
“你别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现在她月份这么大了，也不好打胎，”刘富贵沉吟片刻，然后大手一挥，“我记得隔壁村的老钱有个儿子，二十八了还没娶老婆……”
快快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在村里丢人哪！
杨婆子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刘富贵，“你说的是老钱那个傻儿子？”
老钱的儿子娶不上老婆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小时候溺过水，后来虽然被人救起来，但可能在水里泡太久，脑子就不好使了。
嫁给他不是要了刘兰的命吗？
以后刘兰不得伺候傻子一辈子？
刘富贵心里还在想着事情，听了杨婆子的话便冷笑，“你嫌他傻，说不定他还嫌刘兰身体不好呢！”
刘兰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突然两眼一翻，晕厥过去了。
第二天又是个冷晴天。
顾华章将冬被用绳子捆在自行车后座，结结实实地绑好，这是给顾予辉捎的。
这几天天冷，顾予辉仅靠一身正气御寒，冷得快要成他爸的孙子了。
顾年年叮嘱他千万小心。
顾华章心事重重地点头，然后骑车走了。
他不说，顾年年也知道，齐玉群的建议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围海造田更容易出成绩，而且白沙市以前就有成功案例，市区旁边以前还是汪洋大海，后来从埠口街的青石阶码头开始填海，一直填到黄屋村的教堂处。
相比之下，白沙一年到头这么台风，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影响太大了，养珍珠贝显得不靠谱，成功机会太渺茫了。
甚至有人说，“珍珠贝还是得在东部湾养，老祖宗都是这么做的，就算在白沙养出了珍珠，又有什么用呢？不能量产，至多给履历加点光而已。”
顾华章压力很大，连带支持他的顾予辉也是。
太阳到了屋檐，顾年年也吃完早餐，收拾碗筷到天井洗。
偶尔可以听见几声鸟叫声，天空很蓝，几乎没有一丝云彩，真的是天高云淡，秋风飒飒。
杨婆子迈着小步又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顾家容易找，巷子口有棵茂盛的大树。
她到屋前本来想喊小神婆救命，但想想不妥，万一被其他人听见了以讹传讹，那不是坏了自家孙女的名声？
她不敢直接进去，在门坎前面高声喊，“有人在家吗？”
这时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婆子听到杨婆子仓皇的声音，于是七嘴八舌说，“有人有人，别着急！”“小神婆今天没出门呢！”
他们见惯不怪了。
自从顾家姑娘回村里常住以后，经常有人来找她帮忙，事情有大有小，比如找丢失的老母鸡，不见的粮票之类的，小乡村的生活单调枯燥，没有多少大事。
当然顾年年也不是什么都管的，邻居们不止一次看到有人从顾家出来，悻悻而归，显然他们没有得到期望中的答案。
顾年年听到外面的声音，擦干手走出来，看了一眼杨婆子后有些讶异，“你不应该来找我。”
杨婆子急忙进屋里，反手关上大门，生怕被人听到她们说话内容。
邻居们对视，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哇，又有大事发生。
门一关，杨婆子马上要跪下来，话未说先流泪，“求求小神婆救救我孙女。”
顾年年连忙扶起她，这职业真不好干，还要干体力活，“快起来。”
杨婆子被扶到折椅坐下，“我也是没办法了，她爸把她关在屋子里，也不给东西吃，说是让她想清楚想明白了。”
可怜刘兰本来就身子差，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隔着门和杨婆子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
杨婆子心都碎了，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大早连忙赶到水岭村找帮手。
顾年年说，“你应该请医生来更好，刘兰是生病了，不是怀孕了。”
让医生还刘兰一个清白。
“那、那我马上去卫生院！”杨婆子听顾年年这么一说，挣扎着马上就要起来。
“卫生院远，路也不好走，”顾年年说，“你知道卫生院怎么去吗？”
为什么要说路难走呢？
因为她走过很多次。
去供销社买东西是很快乐没错，但路是真难走，有上坡也有下坡，来回折腾会很累。
对杨婆子这种老年人更不友好了。
“……”杨婆子语塞，平时在家里，很少到镇上，经顾年年提醒，她才想起自己的确不知道去卫生院的路。
现在这个时间村里的青壮劳力已经去上工了，家里只剩下老人小孩，顾年年安慰好杨婆子，又让她先回去等消息，她则出门去华妙云家借自行车。
邻居们纷纷热情招呼，“年年又出门了？”
顾年年一一回应，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锁上家门，走出小巷。
好在华队长今天没有到镇上开会，她顺利地借到自行车，不过这自行车是二八大杠，车身高座位也高，不好骑。
好不容易来到卫生院，当值的是黄医生。
黄医生看着这姑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听了她的来因不由讶异，“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父母？”然后又为难地说，“可今天我走不开，要不你到后面宿舍那儿叫陆医生跟你去吧。”
顾年年迟疑了。
黄医生热情地说，“别怕，陆医生人不错的。”
在他的卖力劝说之下，顾年年便穿过走廊，走到留医区对面的宿舍找陆魏。
宿舍一共有两间。
一间房前面水泥花格上放着两个花盆，一个花盆里种了蒜苗还有一个花盆里盛放着淡黄色的菊花，窗棂下还放着一双布鞋，生活气息满满。
另一间房前面空空如也。
顾年年有一种奇异的直觉，第二间就是陆魏的房间。
来都来了，当然不可能退缩。
她刚敲了两下，房门便应声而开，陆魏就这样出现在面前，眼睛含笑，嘴角也压抑不住地上扬。
“你找我？”
窗户没关紧，顾年年过来时他就发现了。
然后看着她轻扬起下巴打量两个房间，似乎有些犹豫，他在想如果她再不敲门，他就要开门了。
“陆医生，你方便去刘屋村救治病人吗？”她问。
“当然方便。”
于是两人一起出发，陆魏骑自行车，顾年年在后面坐。
本来她觉得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没想到陆魏很自然地坐到自行车上，然后示意她上车，然后她自然而然地坐在后座上。
顾年年：……感觉上了贼船。
她肯定被人做局了。
“你知道刘屋村怎么走吗？”风有些大，还冷，她不得不躲在他身后。
不过他身上的味道不难闻。
估计今天没碰到药材，所以是很清新的茶香。
陆魏说，“知道，我去过几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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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摆烂的第四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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