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萨尔斯的呼吸变得沉重，已经完全藏不住身上的异常。
苏秦心口揪紧，想要上前一步查看究竟时，被萨尔斯深邃赤红的眼眸恫吓在原地，犹豫片刻，压着嗓子说：“你的眼睛……”
“……什么？”萨尔斯艰难地缓过神，抬头就看到苏秦神色不安的面孔。
解释不清，苏秦抬手在胸前画了一道圈，“反射。”
圈变作明镜，映出了萨尔斯鲜红的双眼。
“净化竟然会失效。”萨尔斯盯着镜中的影像，捂住了他半边眼睛。苏秦担心对他身体不利，试探着追问：净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尔斯淡淡瞥了苏秦一眼，“圣职者必须被净化身上的污秽，何况我还是……没想到，一点人类的鲜血也会污染，我太大意了。”
他是说，人类？
苏秦一瞬察觉些许端倪。
刚才萨尔斯话中有所隐瞒，净化或许跟他身负的诅咒有关。魔气出于保护萨尔斯目的，会刺激他的诅咒重燃，更重要的是，萨尔斯竟然无法分辨出魔气？！
虽然难以理解，但苏秦只能如此猜想。
“萨尔斯，别再让他们净化你，别让那些圣水再碰你。”苏秦还是忍不住把这些话说出口，“他们想要净化的并非诅咒，而是试图消灭保护着你的某种东西。”
红色慢慢从萨尔斯的眼中淡去，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声说:“我会相信你吗？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今夜造访的目的？”
“因为这只没用的小崽子。”苏秦冷冷一笑，如此讥讽果然让萨尔斯变了脸色。
“我早该想到这招没有用……”懊恼地萨尔斯怒瞪向影子的方向，躲在暗处的小影狼一哆嗦，战战兢兢地挪着小步子出来认错。“晚点再收拾你！”
说罢，萨尔斯笔直站姿，徐徐拔出腰间的佩剑，“拿出你的武器。”
苏秦举起双手，退了半步，“等会。”
“我没有听你狡辩的时间。”萨尔斯挥出剑，苏秦匆匆忙躲闪。
身着礼服的苏秦根本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唯一的战斗手段只有魔法。哪怕萨尔斯无法分辨魔气，在整个伦铁城布下结界的安杰夫不可能察觉不到吧？
——警告:对方试图逼迫你使用魔法。
我当然知道！！！
苏秦内心在大吼。显然萨尔斯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才会想到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办法。
萨尔斯根本没有给苏秦半点儿喘息的机会。萨尔斯的剑术又精进了，似乎融合了人类一些剑术流派的技巧，出招思路清晰简洁，少了狼人族一贯的鲁莽，更灵巧华丽。
但现在可不是夸奖他的时候啊。
苏秦内心哭嚎着，每一剑都躲得岌岌可危。而萨尔斯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步步紧逼。“等一下！我身后是宴会厅，要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更麻烦。”
“多说无益。”
萨尔斯可管不上这么多，早已将苏秦逼出凉亭，朝幽深的花园移动。剑光在月下划出道道银光，被斩破的花叶零落一地。
该死，他真的不打算收手。
苏秦要紧牙关，在黑剑刺向自己的瞬间侧身，用胳膊挡下这一剑。
血理所当然地喷涌而出，浸湿剑身。
风不知何时停下，冰凉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森绿的狼瞳再一次化作腥红，紧紧盯着苏秦不放。
好疼！
胳膊被撕裂的疼痛冲击苏秦的神经，苏秦一瞬对自己没有消除痛觉的决定感到后悔。然而疼痛不是结束，这一剑几乎划破了血肉，深入骨髓。
右臂已经无法动弹了，苏秦颤巍巍地勉强站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满足了吗……疼死了……真的疼死了，雷欧！”
“别用那个名字……！”
萨尔斯刚欲反驳，被忽然冲过来的苏秦吓了一跳。兴许是血腥味让他分了神，他竟然没有躲开苏秦的冲撞，下一秒抓着剑的右手被抓住，整个人被撞倒在地，“你竟敢——！”
下一秒，萨尔斯屏住了呼吸。
温热的鼻息扑在脸颊上，充满怒气的金色璀璨瞳孔距离极近。萨尔斯因为突如其来的碰撞，耳朵嗡嗡作响，而眼前的男人正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全然不顾被血浸透的右手。
“你！”萨尔斯想要起身，几近丧失理性的苏秦已经快一步摁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你听好了。”苏秦沉声低语，力量却没有声音那般虚弱，萨尔斯发现他竟然无法挣脱苏秦的钳制。“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就亲自去看。你的老师，是不是真的如你记忆中的那样。”
“挑拨离间。”
“哈，被挑拨的是我们。”苏秦深呼吸，因为失血他的视野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身体压在萨尔斯身上，手一刻不敢放松，“这一年来，你就不曾有过一丁半点的怀疑？不曾发现，你的老师不知从何时起就变了？”
萨尔斯缄默不语，他猩红色的眼瞳直勾勾抓着苏秦的眼睛，充满恫吓的对视没有表现半点怯弱。
——警告：检测到出现严重失血，魔力回廊重构，自我疗愈开始。
痛觉不知何时散了，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体内魔力也变得充盈。苏秦渐渐取回理性，被雷欧伤到而被刺伤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你想知道一切，就到内城去，别让你‘亲爱的老师’发现了。”
想到安杰夫，苏秦仍旧难掩溢于言表的厌恶。
“放开！”
察觉到苏秦放松了禁锢，萨尔斯立即甩开人，拿起剑从地上爬起，一跃便离开了苏秦数米远。
“疼……”
苏秦艰难地爬起身，精致的燕尾礼服被血浸透了大半，苏秦捂着暂时无法动弹的右臂，脸色苍白。
“你别想刷其他花招。”萨尔斯的手不知为何已经无法继续握紧剑，不得已他只能收剑回鞘。
“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苏秦侧过头，眸光冰冷的回望着萨尔斯，“哪怕心中尚存一丝怀疑。”
“……”
萨尔斯神色不定。
他似乎想追问什么，却忽然发现有人正朝他们接近，强忍下疑虑，化作黑夜的一缕浓雾，消失在苏秦的视野中。
他走了。
苏秦放松的同时，失落感也盘踞心头。
苏秦退后半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此时重伤的右臂已经完全恢复，被剑刃撕裂的衣袖下，白皙无瑕的皮肤看不到一丝伤痕。
“斯特罗格老爷！”
离开没多久，莫维就察觉到风中混杂着熟悉的，同类的气息。然而当他回头返回庭院时，却发现这儿已经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围住。
结界不算强大，大概率出自苏秦之手。
等到结界解除，莫维匆忙返回庭院内，立刻就嗅到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倒在血腥味中央的苏秦本人。
“我没事。”苏秦踉踉跄跄从地面爬起。
“可这血……”
没有重伤，是不可能让血流得如此惨烈。
“是我的。”苏秦慢慢平复心跳，重伤的冲击彻底消退，神志也逐步恢复正常。苏秦从容整理衣冠，却发现被划破的衣服已经不值得打理。
“请穿上这件。”莫维脱下外衣交给了苏秦。
身材高大的莫维，外衣都是苏秦的一半大。挡住了身上的血迹，苏秦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举办宴会的宅邸，目的地却不是休息的旅店。
两人绕过了繁华的街区，从富裕的商业地段一直走到外城区的边缘地带。
已是深夜，烛光不足以照亮的街道黑得身上不见五指。周围的居民早已熄灯入睡，连唯一亮起烛灯的酒馆，都寥寥不见酒客。
——夜视模式启动。
苏秦在黑夜中行动自如，身后的莫维悄无声息地跟随，宛若幽灵。
很快，苏秦在某个巷口停下脚步。无论多么富饶的城市，总免不了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他们住在肮脏巷口的棚屋里，做着杂碎的苦力，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命日子。
他们就像生活在城市管道内的老鼠，卑微低贱，却又熟知这座城市的一切。
苏秦的出现，很快引起了棚屋居民的警觉。
“我有一项工作。”
苏秦不紧不慢的从口袋中掏出几枚铜币，朝着棚屋前的空地扔了过去。金属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一个身材消瘦，衣服褴褛的男孩从屋中冲出来，快速拾起了地上的钱。
“什么工作，老爷？”男孩抬起头，混沌的眼睛里看不到活着的光彩。
“送一件物品。”苏秦朝男孩招手，等男孩走到面前，便蹲身掏出口袋中的一包香囊，和一枚亮闪闪的银币。“黑格伦宅邸的杂役房，会有人来接应你。”
看到银币，男孩眼睛发亮，正打算抢过苏秦手中的玩意，苏秦忽然抬手起身，躲过了男孩的争夺。
“这是成功之后的报酬。”居高临下，苏秦冷眼瞅着无措的男孩。
“老爷。”男孩胆怯地退了半步，跪在苏秦跟前，磕了个头。
没有贼心。
苏秦将香囊交给男孩，顺带加上了三枚铜币。“天亮之前把东西送到，就到黑足羊商会拿你的报酬，知道了吗？”
男孩猛地点头，慌慌张张从地面爬起，拿着东西扭头就向黑暗深处跑去。
慢步离开巷口，静观一切的莫维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老爷，你送的东西是？”
“红枫的头发。”
苏秦仰望着混沌的天空，若有所思，“无论男孩将锦囊送到哪里，黑隼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而锦囊里头除了发丝，还有最后，也是苏秦下达的唯一一道指示。
“明夜的第一道钟声，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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