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的地方已经被痛楚麻痹。
苏秦记不得雷欧咬了多久，他听着胸前砰砰乱撞的心跳，没有揭露狼少年的慌乱和不安。一晃一口酒，在温热旖旎的蒸汽中缓缓放松身体。
不动，不挣扎。
啃咬的力量也慢慢变得微弱。
雷欧的呼吸很沉，他不动，只要苏秦不松开手他便拒绝抬头并回答苏秦的问话。但彼此间漫长的沉默并没有陷入尴尬的窘境，反而有种闲适感。
微醺，苏秦放下酒杯，拍打雷欧的后背。
“呜……呜……”
雷欧只是低声呜呼，透着几分不适。
狼人族体温本就偏高，这轻轻的一拍，让苏秦顿觉掌心滚烫。苏秦不禁拧起眉，开始呼唤雷欧的名字：“雷欧？”
没有回应。
苏秦索性推推他的身体，此刻雷欧已经松开了口，但浑身也失去力量的他也沉甸甸挂在苏秦身上。苏秦暗觉不妙，捧起雷欧的脸一看，果不其然人已经热晕了过去。
“笨蛋雷欧。”
居然泡到头昏脑胀也不肯松口，硬生生挨到昏睡，这股子执拗劲怕是谁都拿他没办法，让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苏秦只得无奈将人扛在肩膀上离开温泉池。
休息室内摆放着清凉的床榻，储存碎冰的冰箱，还有和写满魔王私心的酒柜。
苏秦将雷欧用浴巾裹好，小心放在床榻上。从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出来自然不能立刻降温，所以休息室内的温度并不会太低，且准备了几张薄毯。
擦去多余的水，苏秦正为他盖上薄毯以防着凉时，薄毯被聒噪的狼甩开了。
“睡着也不安分。”
苏秦摸摸他泛红的脸颊，果然滚烫得厉害。
苏秦在床榻边坐下，让雷欧枕着他的大腿，摇晃手中的扇子轻轻吹去余热。兴许是动作过于轻缓，雷欧的焦躁并没有如预期般安定，嘴里不时吐出几声呜咽，心绪不宁。
噩梦吗？
苏秦担忧地将手抚上他的额头，雷欧本能的往上面蹭，苏秦的掌心顺势滑到脸颊，滚烫的触感灼烧着掌心，而就在这短暂的分神间，一股微弱的痛感从苏秦的拇指忽然传遍了全身。
低头看，锐利的狼牙不知何时已经落在拇指间，不断地轻啃。
虽然雷欧迷迷糊糊间的动作很轻，但仍旧无法忽视狼牙摩擦带来的痛感。苏秦沉沉叹了口气，轻声细语：“咬完肩膀就是手指吗，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只是苏秦没有抽手的打算，任由雷欧不轻不重的啃咬着手指，摇晃扇子的力度家中些许，尽快散去侵扰雷欧的余热。
也就一杯酒的功夫，啃咬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黏糊糊的口水顺着他的手指头流满了整个手心。
“雷欧……”苏秦难得露出一闪而逝的嫌弃，抬手，从容不迫的用干净浴巾擦去黏糊。
——质疑：为什么不选择消除全部记忆？
系统的声音回荡在苏秦的脑海，苏秦缓缓放下酒杯，柔和的目光落在雷欧安稳的睡颜上。
“你曾想过一个失去容身之所的人流落在异国他乡，他真的能无悲无喜，从容接纳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吗？我做不到……系统。”
苏秦低语，被唤醒的记忆又将他内心埋藏的某种无法言喻的孤寂感深挖出来。
那种孤身于世界之外，无亲无故的痛苦，无法宣泄，苏秦能做到的便是用他一贯的健朗去掩饰。而将苏秦彻底从孤独中摆脱的人便是雷欧。
虽然苏秦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以安全为由将雷欧买回去。
但雷欧的存在，确确实实将苏秦真正拉入了这个异世，成为这片土地上渺茫的一粟，不再是尘埃。
所以，旅途的记忆不仅是雷欧的珍宝，对苏秦亦然。
苏秦不希望直到离世，都找不到一个能与他谈论曾经的人。
——回答：无法理解。
“你理解的时候，那便成为了真正的人。”
苏秦低声轻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转念反问了系统：“说起来，你很久之前想让我把你变成人。”
——回答：记忆模块无误，确有此事。
系统曾经提出想要从苏秦的身体内抽离，以实体降临在瑞拉世界。
当时苏秦做出了图书馆“司书”的假定，让系统以一个智者的模样诞生，可惜并没有成功。
“硬要说的话，失败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你不像人？”
——反对：未能找到相关依据。
“我是说，如果你能更了解这个世界……确切说以人的视角去了解世界的话，或许能成功也不一定？”
——判断：悖论。你无法假定一个并不能实现的前提作为前提。
苏秦沉思稍许。
系统说得对，系统都没办法变成人，又怎么可能以人的视角去看世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但如果不是人呢？”苏秦低喃间，脑海中有了新的想法。
——提示：需要足够庞大的存储空间。
“我不太明白，但那会是类似于电脑内存的东西吗？”瑞拉世界是基于魔法的世界，迄今为止苏秦连枪械都没见过，更别提什么电子设备了。最接近信息时代科技的工艺，也仅限于贝露西的小机器人，但本质依然是魔法动力的魔导具。
——请将魔法理解为一种能量，苏先生。
——如果说存在一种能容纳极强魔力的容器，就存在剥离并转移的可能性。
苏秦：“要多大？”
——形似深渊。
苏秦的脑内仍旧无法形成足够清晰的概念。
在他的脑海里，深渊是魔界的太阳，要找跟太阳同样大小的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如您所想，可能性几乎为零。
“既然如此，你还想让我帮你变？”苏秦才理解这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你就不能让你们那个什么机构替你想想办法吗？”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看来是无可奉告的东西。不知道系统出于何种理由要这么做，但系统不愿去说，那苏秦也不再追问。
兴许哪天真的出现机缘巧合，真让系统顺利成人了呢？
苏秦想着想着，手心不知何时又落了许多烦人的唾液。好在雷欧身上的灼热已经散去，苏秦放下扇子靠上墙闭目养神。
兴许只是短短的一会儿，苏秦的脑海中响起来自红枫的讯息。
“魔王大人，商队回来了。”
……
……
苏秦只身回到镇公所前，大门外已然停靠数量马车。
苏秦轻轻招手，为首的尤诺数人来到会议间，亦如往日商会的面貌，报告了此行
排除出行伦铁城真正目的，商会此行收获颇丰。光是同其他供应商和贸易商签下的合作协议大大小小十来份，囊括了几乎鸢尾帝国三分之一国土的商圈。
这也就意味着黑足羊商会的织布和酒水能销往更远的地方。
当然，拓展销路并非最终目的，苏秦打算将酒类的商品抬至上层贵族宴会的餐桌。
商业不仅能带来财富，更是重要情报来源。
尤诺深知这点，因此他总能带给苏秦不错的结果。
“辛苦了尤诺，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对尤诺的能力苏秦自然再放信不过，报告自然不需要太繁琐，在加上尤诺那多少有些坐立不安的神色，也是迫不及待想回家同家人叙旧。
“属下告退。”
尤诺欢天喜地的离开镇公所，苏秦自然移目到另外两人身上。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白霜和伊斯塔尔间就没有任何好脸色。苏秦和尤诺谈话间两人更是连目光交集都没有。
他们俩关系很差吗？
苏秦思索间，白霜抢在伊斯塔尔之前发话：“禀告陛下，伊斯塔尔此行前从魔物化的村民屋中，搜出一卷魔王教的遗物。”
苏秦轻轻颔首。
这件事白霜早已在途中的回函提及。不过白霜的传信是暗信，伊斯塔尔并不知情。
“有什么发现吗？伊斯塔尔。”苏秦故作惊讶，伊斯塔尔也配合得格外爽快，将羊皮卷交予苏秦同时，把维多安娜号的事情全盘托出。
苏秦打开这卷沾满咸味的卷轴，系统声音便从脑内传来：
——检测到内容残损，尝试复原。
——复原完成，正在进行校对。
——结论：伊斯塔尔所言无误。
“坎贝尔不久前来报，海伦沃姆的上海域发现神秘幽灵船只，这与你提供的情报极为相似，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我想亲自去调查。”苏秦说。
“魔王大人，这么做太危险了。”
白霜神色紧张，说：“先不论幽灵船与维多安娜号的关系，莫名出现在极地海域的船只，那必不可能是普通商船。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先派出探查队！”
“那只会打草惊蛇……”
苏秦觉得白霜想法太过于谨慎，只是这一次伊斯塔尔意外的站在白霜这边，“这一次白霜说的对，魔王大人。”
伊斯塔尔说：“没有人知晓这艘幽灵船的底细，越是神秘莫测，越是无法推测其风险。这次的行动，不能再让您冒相同的风险。”
“伊斯塔尔，伦铁城的事不能与之并论。”
苏秦拧起眉，伦铁城的行动几乎都在苏秦的掌控内，结果亦如所料，但从伊斯塔尔的语气听，他确怀有强烈的不满。
“伦铁城一事让您冒险，是因为属下们深知无法阻止您。”伊斯塔尔态度决绝，“但这一次不同。想必……”
伊斯塔尔的目光落向白霜，白霜神情复杂，抿着嘴始终不敢搭话。
“想必红枫阁下与黑隼阁下也同属下抱有相同想法。”
——提案：赞同。
系统，连你也……
苏秦揉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魔界今非昔比，想到黑隼在伦铁城负伤而归，身为魔王的自己再冒险，要搭上的就不再只有自己的性命。
然而，苏秦早有些坐不住了。
加上这段时间雷欧情绪始终不安定，苏秦多少抱有带他出门散散心的想法。
“那样的话——！护卫的重任！就交予海伦沃姆吧！”
门外，一声爽朗而嘹亮的声音打断在场人思绪。
龙蜥白尾伴着男子轻盈优雅的步伐轻摆回旋蓦然出现，他稳稳停在会议桌前，周围不知何时落下鲜艳的蔷薇花瓣。眼前的男子高贵而不失礼仪地垂下头，高昂清亮的声音在屋内徐徐回响。
“亲爱的——魔王！陛下！我等，深海之主人！极地海洋的绝对支配者，鱼人族！莱克王子，主愿意担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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