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江彦问。
“回殿下话,奴婢没有找到。”太监说。
“怎么会呢?大黄不会跑远的啊。”江彦像是自言自语,“而且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它在叫。”
“或许是殿下听错了。”
江彦只好作罢。
他母妃不受宠,他不受宠,宫里的太监宫女也见风使舵,表面上过得去而已。这个太监能帮他,已是仁至义尽。
江彦夜不能寐,等了一晚上,没等来大黄,反倒是他母亲——柔妃来了。她生得小家碧玉,着藕粉色的衣裳,装饰简约,低调内敛。
“儿啊,你闯祸了。”
他心里一抖,问:“怎么了?”
“你养的那只狗,把五皇子咬了,哎。”
五皇子?他之前就想抢走大黄。
“你的狗?你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属于我的,不管是什么。”江宸的话犹言在耳。
当时皇后也在,一句“玩物丧志,出生而已”,指桑骂槐。
江彦并非听不懂,但反正没让他得逞,无所谓被阴阳。谁料江宸贼心不死。
准是他自己先惹的祸!大黄不会乱咬人!
“那……大黄怎么样了?”江彦声音都在抖。
柔妃没想到他首先关心的是这个,神情一滞,不大高兴。但看见江彦可怜的模样又感到心酸,抿着嘴久久没说话。
江彦的心愈发沉下去,眼泪喷涌而出,怎么都抹不净。
柔妃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我去求皇后,我去赔罪道歉……”
“嗯……我……我也去……”江彦抽噎着,简直要承受不住。
“你不能去,虽然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你去的话只会给别人更多把柄。”她又懊悔起来,“我就不该同意你养狗,你父皇本来就看不惯,阿彦,你听娘的话,别再做让你父皇不高兴的事了,啊。”
她捧起江彦的脸,一边抹泪,郑重其事地叮嘱。
江彦心如刀绞。
大黄,陪他从五岁到七岁。他长高了,狗还是瘦瘦小小的。
大概是死了,不知道埋在哪里。兴许还活着,哪怕是流浪也好。
不该放它出去。不该让江宸看见。
不该捡它。
*
照顾病人着实不轻松,尤其像江彦这样尽心尽力,没睡过一天好觉的做法。于是在高凌月咳嗽时,他也嗓子干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止不住咳非常遭罪,刚开始只是喉咙、到后面整个胸腔都扯着疼。
但是,咳嗽声此起彼伏,像呼应似的,宋知玉表情越来越难言,高凌月又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好笑。
“宋大夫,给他也看看。别再把风寒传染给我,让我病上加病了。”高凌月手上一指。
宋知玉觉得高凌月嘴里吐不出象牙,转头一看江彦,竟是一副受用的表情——什么锅配什么盖。
宋知玉和江彦坐到桌边,把完脉,他说:“的确是风寒,还有过度劳累所致。你竟然不被疫病传染,也是奇了。”
“噗——”那边高凌月没忍住把药喷了,“怎么这药一天比一天难喝!什么怪味儿?宋知玉,你不会是公报私仇故意整我吧。”
“我还不至于用这种幼稚的伎俩。”宋知玉不屑,“只是在尝试、改良药方而已。”
“你拿我试药?”
宋知玉一挑眉:“你是我一天天看着发病的,再合适不过。既然已经主动试井水,试药又怎么了?”
我主动和被迫能一样吗?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江彦说:“照宋大夫的意思,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公主功不可没。”
“是啊。”这还用说。宋知玉大大方方地点头。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啊。高凌月明白了,宋知玉就是个医术高明,但情商颇低的家伙。
罢了。试药就试药。高凌月忍住恶心,捏着鼻子硬生生把药灌下去,那味道还留在喉咙,让她胸中翻涌,想吐——江彦适时递上温水,高凌月喝了一大碗,又吃了几颗蜜饯,才好些。
“笑什么?”高凌月睨了江彦一眼。
“没……没笑。”江彦偏过头,捂着嘴巴咳嗽。
这情景似曾相识,只是两人位置对调了。
高凌月眼睛促狭,没说话。
到了晚上,她打开桌上安然放着的木盒,取出里面躺着的白色绑带——由丝绸制成,质地光滑柔软,不伤皮肤。
拿在手心里,有丝丝凉意。她清了清嗓子:“江彦,过来一下。”
江彦从屏风后面走来,步伐有些快:“公主有何事吩咐?”
高凌月坐在床上,只着里衣,头发散落蜿蜒,被子盖住了双腿,一部分堆在腰间。
她招招手,示意江彦走近,然后把那条丝绸递给他,两手手腕并拢,刻意压低声音:“替我绑上。”
江彦心神一荡,一时没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
江彦握住她微微晃动的手,指腹停留在她手腕骨头凸起处,下意识小幅度地摩挲了一下。
“是。”江彦嗓子发痒,却并无咳意。晚膳后他喝过一剂药,许是有用。
丝绸缠绕高凌月的双手,一圈,又一圈。江彦的手亦随之移动,温热的,带着一丝隐晦的暧昧。
最后,他打了个活结。
这种奇怪又难以言喻的氛围让高凌月脸上热哄哄的。
“行了,你回去睡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她蛄蛹几下,迅速钻进被窝,面朝墙壁,整个人仿佛消失不见。
“好。”
那声音温柔似水。她闷得慌,把头探出来点儿。
江彦给她掖好被子,保证不透一点儿风,又把床帘放下,到屋子中央往火炉里添了些炭。
沉默须臾,高凌月听见脚步声远去,门扉轻启又阖上,万籁俱寂。
她动了动被绑带缠绕的手——明明绑得不紧,却分不开。比起枷锁,它像是一种温柔的束缚,更难以挣脱。
她蜷缩着,双手抵着额头。
上一世的江彦也是这样的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沉溺其中。
温水煮青蛙。
她浑然不觉,也或许是出于傲慢,即使江彦是越国的皇子,身份并不寻常,她也自认为可以掌控。的确,他没翻出什么大风浪,只是给越国来使传递了一些信息,甚至不全是真的。毕竟,高凌月并未交底,依旧是副冷冷的样子,只是纵容他在身边,享受他的照顾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她仍是遭到了江彦的背叛!
比起情感的受挫,她想,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看走眼。她以为江彦是善良的、坚韧的——像蒲草一样的人。即使被作为质子送到齐国,一遭碾落成泥,仍是坚强地生活着,甚至还有舍己为人的善良。
他们这桩婚事,实际上就是起于她的强取豪夺——实在是不光彩。高凌月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姿态,不近不远地观察,有时候带点儿欣赏。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江彦不是那么良善的人,就是她瞎了眼!如果江彦真有那么好,那她被背叛,是咎由自取吗?她就那么坏?
好吧,她确实不是个好人。不忠君,不爱民,一生追逐权柄、复仇,以至于遗失了自己。
太后一党倒台,皇帝势力崛起,她身边空无一人,一切,都显得虚无。
复仇的目标实现,她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像被挖空了心脏,一个黑洞洞的风口呼啸着,要将她吞噬。空虚、疲惫、消沉。
她灰败下去,依旧是尊荣无限,但活得像行尸走肉。上官青逝世,她卧病不起一月有余,病去如抽丝,稀稀拉拉地拖着。越国的铁骑踏碎山河,她竟奇迹般地好起来,像一场回光返照。
高凌月看见江彦——在她油尽灯枯时卷土重来,死地后生,强韧如蒲草一般的江彦。她久违地燃起一丝斗志,但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她带着最后的高傲,以身殉国。
所以,重生后,高凌月第一反应就是杀了江彦——她的敌人。
但是现在呢?在经历这么多事,还有出生入死的瞬间,她早已经不能纯粹地恨下去。况且,她总是纵容的。
这一世会不一样吗?
思考这些,让她感到沉重。
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抗拒包含杂质的感情。
质子的身份,是结缘的契机,同时是进一步的阻碍。剪不断,理还乱。
*
“公主,夏芸无能,没有找到线索。”
她继续道:“水井村地处偏僻,无外人出入,便只能是村民干的,多半是收了钱。我查到一个可疑人员,平日里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竟不知在哪儿得来一壶顶好的女儿红,四处炫耀请客。但是,他早已经染疫身亡,尸体都没留下。”
前些日子,夏芸先是打听疫病爆发前水井村有没有外人出入,结论是没有。那便只能从村民入手,查看水井村村民进城记录,加上村口大爷大妈的记忆,一一摸排下去,最为可疑的人已经染疫死亡,为了避免传染,尸体早早就火化掉了。剩下的人里面,没能问出什么。
“确定是染疫?”
“确定。死因不假。”
“好手段啊。”高凌月感慨。
甚至不用杀人灭口,经手之人自会感染,死于他的愚昧无知。
哪怕染疫后有所察觉,也断不会供出自己来受全村人的唾骂——水井在村子里地位颇高,做这样的事,全家都抬不起头。
高凌月对于查不到线索这件事早有预料。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消除人证物证没什么难度。
“线索断了很正常。这么严重的事,当地官员理应负责彻查,自然会有人站出来。”
好纠葛、复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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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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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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