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就这么蓬头垢面、不知时辰地过了两天,她身上发痒,觉得自己头皮上结了一层壳。
木板门吱呀一开,一道日光洒在她面上。李月觉得刺眼,抬手遮了遮。
管家仍是恭谨的样子,请她去见秦易。
外面已恢复了惯常的样子,只是秦易不在她熟识的哪里。七绕八绕的,管家把她带到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前。
李月疑惑地看向管家,管家只示意她进去。
原来小房子里别有洞天,当地又开着一扇门,地下是一座地牢。
顺着楼梯下去,李月很快适应了地牢的光线。
地牢很大,有重兵把守。在墙壁上每隔几米有一盏灯,投下些大团的黑的影子,变换着形状。李月来不及惊异,在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内,她见到了坐着的秦易,还有被绑在桩子上,浑身是伤,还穿了琵琶骨的玉菱。
玉菱脸色白到了极点,嘴角被咬出了血,半阖着眼。
李月仿佛被钉在了当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向着秦易走了两步,颤声道:“秦叔,你快放了她啊。”
秦易面无表情,脸一半掩没在阴影里,竟然让李月觉得前所未有地陌生,不敢上前。
秦易慢慢笑了:“月儿,你在命令我吗?”
李月微张着嘴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待要再说什么,秦易轻飘飘地瞥一眼玉菱,像在看个什么东西:“她不行了。”
李月走到木桩前,想自己把玉菱解下来,可只要她一动,玉菱的伤口就被牵扯,让她不时在昏沉中逸出一点痛吟。
李月不敢再动了。
秦易踱到李月面前。李月终于看清了他的眼,幽深中蕴含着风暴,像要吞噬了这里的一切。
李月觉得有些反胃。忍住这种恶心的感觉后,她努力正视着秦易:“是我要逃走,你该绑起来的人是我。”
秦易只看着她:“你以为我不想吗?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牵连了旁人。所以你以后最好安分一点。”
玉菱的脖子仿佛折断一般。李月去扶她的脸,一触到她凉的皮肤,手指一激,泪就滚下来。
李月哭道:“我知道了,我安分,快放了她啊”,可是没用了,不等秦易回答,玉菱自己慢慢没了气息。
后来的事李月就不知道了。她晕过去了,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她早已被换上了干净衣服。望着陌生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她不明白这又是什么状况。
过了些时候,一位陌生的管事娘子推门进来。李月忙坐起来理理头发。
管事娘子告诉她,她从今日起成了丫鬟,负责洒扫庭院。交代了她每天要做的事项,接着就出去了。
临近晚饭时分,房间里又陆续进来四个和她一样打扮的丫鬟。原来她被安排和这几人同住。这些人多多少少听过她被发来这里的缘由,悄悄打量着她,对她很客气,也不敢多亲近。
李月从此每天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工。这些活李月从前都干过,虽然量大,还不至于受不了。
李月没了涂脂抹粉的功夫和心思,反而觉得这么什么也不想,每天就出一身汗的日子更自在。
她没再见过秦易,有时远远听到他来了,就悄悄躲在个什么地方。
时至深秋,园子的落叶每天扫,每天落。李月把扫把左右横扫,对搭班的五儿气呼呼道:“真是,咱们这么每天扫有什么意思,就不能等树叶落完吗?”
五儿团团脸,比李月长了三四岁,今年就准备出去成亲了。她待人素来亲厚,看李月孤单,不免多加照顾。她笑笑:“是啊,一年间就这时候最累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李月说起了吉祥话:“那可要恭喜你了,祝你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五儿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谢谢小姐吉言了。”
一听到小姐这个词,两人表情都僵了一下。
李月摇摇头:“你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小姐了,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小姐。”
五儿有些为难,还是出口:“您怎么不是呢,将军也只是为了磨磨您的性子。”
李月握紧了扫把:“快别提他了,还是先回去吧。”
时辰不早了,李月没了说话的兴致,准备回去提水洗澡。
五儿却站在那里踟蹰。她看李月的眼神,据李月看来,有欲言又止,竟然还有怜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五儿看出李月是个实在的,不拿小姐架子。抱着真心为李月的态度,她开口道:“我是不该说的。您说我成亲是好归宿,为什么又放着自己的归宿不要,跑来这里扫落叶呢。”
因为她眼里那点怜悯,李月生不起气来,反而认真问:“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我的归宿呢?”
五儿老成:“将军对您怎么样,连我们这些下人也看在眼里,成了亲,那就是当家主母。您以为出去了就是自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吗?可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要怎么行走,怎么找地方落脚,银钱从哪来,这些您想过吗。这世道也不算太平,一个独身姑娘,就是一块肉啊。”
李月没想过这些问题,如今想来,细细的绝望一丝丝攀上来。是啊,山里有土匪,路上有人牙子,没有人保护,她会被卖掉。就算不被抢被卖,一个女子也不能立户,最后还是要靠嫁人。万一跑了以后的场面连现在都不如,那算怎么回事呢?
她脸色有些苍白:“谢谢你。”
深夜,李月辗转反侧睡不着。从前邵今明明心悦她,因为惧惮秦易,又放弃了她。比起李月,他更在意自己和母亲。秦易也心悦她,外人都说他对她好到了极点,说她不懂事。可他们不知道秦易如何逼迫她,如何在她面前折磨人致死。
对邵今,除了歉疚,她内心深处还存了一点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怨恨,不过总的来说早就翻篇了。对秦易,她现在有的就只有窒息。什么是情爱呢?难道情爱就是这么像蛇一样,绞杀尽她周围的空气吗?李月忽然想,邵今能放弃她,那秦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也为了别的东西,舍弃她?
李月想不出。她惟一想明白的一点是,她只能永远待在这里,她的命运掌握在秦易的手里。
不过也说不准。李月回想起白天五儿的话,虽然有道理,可她怎么就敢对自己这么说呢?太直白了吧,简直像是秦易派她来说的。
如果秦易还要自己呢?她想不出该怎么办。
夜里越想越心烦,李月等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会,白天上工的时候就困得眼睛睁不开。
李月扫的是假山前面的石子□□。四下无人,看着不远处的石凳,她真想去趴一趴啊。
她就这么做了。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却听到有人声慢慢地近了。
李月一下弹起来。
“快,快。那边那个丫头,来帮个忙”,一个婆子朝着李月招手。
李月木着脑袋木着眼走过去:“什么事?”
婆子认出是李月,哎呦了一声。秦易每天早上要练剑,过后由她负责送手巾和热水到练武场。可她今日抬着托盘不小心走跌了,虽然尽力护着,水只剩了半壶。
秦易马上要用水,这半壶得立刻送去,可怕水不够。她不敢支使李月,但只能让李月先送,自己再去取一壶来。
看着婆子对自己赔笑着解释缘由,李月脸烧着摇头。开玩笑,她才不会主动凑到秦易身边呢。
婆子快要哭了:“姑娘就答应奴才吧,要不,奴才要领罚了。”
李月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婆子谢着去了。
一路上,她预想着自己要把东西交给一个下人,然后赶快开溜。等她忐忑地走到了练武场,发现秦易练剑还没结束。
练武场人不多,都十分严肃。秦易一身玄衣,翻转腾挪,把一柄重剑舞得剑气呼啸。
李月之前看过一次,今日还是看呆了。秦易果然是威武的大将军,气势逼人,剑气更逼人。
趁着他还没结束,李月走到身旁一个肃立着的人面前,正要把东西交给他,秦易突然收了剑,转头看向李月。
秦易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她,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他把李月送去洒扫已经十天了,就是想煞煞她的性子。十天没见她,现在她却来找他了,难不成,是想来认错了?
看着李月乖乖地托着托盘站着,秦易面上不显:“怎么是你?”
李月被注视着,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果然,她就是这么倒霉。
屈膝行了礼,李月低头向秦易解释,声音显出了干涩。她希望秦易能赶紧打发了她去。
秦易打量着她。李月精神明显是不好,可见是吃到苦头了。今日来见他,一定是想低头了。那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她逃婚,她现在想低头,那也可以了。
秦易示意属下把她的东西接过去。属下浸好了手巾。秦易擦着手道:“你倒是爱助人。行了,东西送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月回答得干脆:“没有了。”
秦易气结,把手巾扔回托盘上。他无可奈何地叹着气:“那就回去吧。也不必洒扫了,回你的院子里吧。”
秦易以为李月会下了这个梯子,没想到自己的妥协和包容换来的却是李月难看的脸色:“不必了。”
“你会多说几个字吗?”秦易皱着眉。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秦易烦躁起来。他似乎很容易就被李月激得失态。
他挥挥手让李月离开。
李月赶紧转身。已经是深秋,她还是穿得单薄。看着李月纤瘦的背影,秦易终于还是快步走过去,一把横抱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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