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和那群小鸡作伴。鸡食由十一用谷糠和菜叶拌了，地下一群挤着吃得叽叽咕咕。
她在房里翻出了十一的脏衣服，他没来得及洗。
李月就在院里端了半盆水，把衣服浸湿后，用洗衣锤充分捶打。去污就用皂角，一件黑衣洗得干干净净。
只是她力气小，拧不了太多水。晾衣服的架子太高了，她就去搬了凳子，好容易踮着脚晾上去了。
等第二天衣服干了，十一扛着一头半大的野猪回来了。
李月一眼看见十一的衣服上有血渍。她捂了嘴。
十一卸了猎物，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我的血。”
李月走到他身边，牵起了他的袖子。
他的衣服在晾衣架上微微拂动。十一有些惊讶：“你洗的？”
李月昂起脸，笑了：“我会洗。”
十一摸了摸她的头。
他把野猪拆解了，预备第二天一早到市上去卖。
晚饭就是野猪肉和米饭。野猪肉容易腥臊，十一焯了两遍水，又用了许多葱姜压制。
李月吃得很新奇，她从没吃过野味。
趁着灶上还有火，十一烧水洗了澡，李月吃完又让李月也洗了。十一是真累了，忙完后就歇了。李月爬上床，钻进了他的怀里。
野猪肉难做得好吃，平常人家不费那功夫，有钱的也只是尝个新鲜，于是十一打来的猎物统共只换了四吊钱。
十一拧着眉。打猎要进山追踪猎物的踪迹，打到了报酬也如此微薄，费时费力。现在是秋天还好说，冬日里猎物都冬眠了，他要拿什么养家。
他从前攒下的银钱，逃亡时用了一部分，建这个家时用了一部分，买假户籍用了一部分。十一有了危机感。
他思索着，几天后又进了山。
这次他打回了两只狐狸。十一只射眼，没有伤到火红纯净的皮毛。
这两张皮卖了一两银子。
他带了束脩，把李月送到了王秀才那里。
王秀才家里还有他的妻女，一家三口过得平淡恬静。王秀才考科举这么些年，还只是一个秀才，自己人到中年，慢慢歇了心，只在村里收几个学童。这些孩子是农家子弟，不为考试，只求认得几个字，再会些算数。王秀才就在农闲时开课，农忙时就停。
他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还帮着大家写信之类，在村里颇受人尊重。十一把李月送过去，也是图让李月识些字，更重要的是有同龄人相伴，要不见天关在家里，她一个孩子，人都要憋出病。
李月很兴奋，由十一领着，她规规矩矩地叩头拜了师。
三天后，她拿着慢慢两大张的王廿和月字向十一求夸：“可难写了，笔那么软。”
十一勾起嘴角，像给猫咪顺毛般顺着李月的脑袋。
他们的生活稳定下来。
李月和小秀、大川成了朋友。十一又做了几个月猎户，后来不做了，但隔一段时间就要消失几天。
家里的活李月包了。她学会了炒菜。十一总不缺家用的银子，李月甚至还能买几样小首饰。
家里的一切都变旧了，也更有了生活的气息。转眼李月已经十三岁了。虽然打扮得简单，她越来越惹眼了。容颜清丽，带着纯稚妩媚，身姿窈窕，别有风流韵致。
大川做了镖师，和小秀不日就要完婚。现在她已经不去上课了，可还要去王秀才家帮忙，陪小秀待嫁。
她攒了一篮子鸡蛋，预备提过去做贺礼。
冯二拦住了她。前几年他还斜眼看她，现在他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妹妹拿的什么？”
李月心里泛起了恶心。她翻了个白眼直欲走，冯二上来就要抱她。
幸好这是大路，一旁坐着的几个闲话的婶子给李月解了围：“冯二你也好意思，做点人事吧，这么大点一小姑娘，你想干啥。”
冯二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从王秀才家返回时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天已经黑上来，李月不防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拖到了柴垛后。
那手一直捂着她，李月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这里偏僻，另一只手把她按在墙上就来扒她的衣服。
李月绝望了，脸磨在砂土上，掉下泪来。
忽然身后的力道松了。李月转身笼住衣襟，泪眼婆娑间，见冯二倒在地上，十一提着剑，剑上有血。
十一侧身站得挺直，月夜下杀气森然。
他抱起李月回了家，把她放在床上又走了。
直过了一个时辰，他神色如常地进了门。李月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如乳燕投林抱住了他。
十一垂着眸，两手垂在身侧，只低声道：“别怕，别怕。”
十一的话语让李月安定了些许，随即又惊惶地握住他的手臂：“那冯二，怎么办。要不咱们逃吧。”
十一笑了，笑得有些阴诡：“没事，你别管。你就当没见过他，不知道这事。”
他干回了老本行，做了杀手。他擅长这个，这行报酬也高。
他回想起了适才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要是他晚回来一会。他不敢想。
他去洗了澡，而后递给李月一个小瓶子。
李月好奇地托着它。瓶子淡黄，上面绘着山水：“这是什么。”
“好东西。”十一觑了一眼李月。
屋里只点了一只蜡，李月托着手看那瓶子。她的目光专心，带着柔软和天生的多情。微弱的烛光映着她的脸，胸前一缕柔软的头发有些乱地垂下来。她仿佛是哪里的精怪，或者是落入凡间的仙女。
山野生活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她比前世更美了。而这样的美貌不该出现在这里。况且，他在外接活的时候也打听过京城里的局势。这次，秦易没有到途州，他在京城参与夺嫡，国公府也并没有像前世那般失势。
难道秦易也回来了？为了保险，他高价买了这易容的药水。药水可以维持三天，不伤肌肤，只是会让肤色暗淡。
十一给李月解释了药水的作用。姑娘家都爱俏，十一眼神有些躲闪：“也不是一直用，没人的时候可以卸下来。过几年日子安定了，就不用了。”
李月想起今天的事也后怕。她乖巧地抿抿嘴：“我用。”
十一点点头。
他们仍是同床而眠。李月在他怀里摇晃着蹭脸，直把十一的衣襟蹭得微乱：“哥哥，你这次待多长时间。”
十一用下巴抵住她的脑袋：“暂时不走了。”
李月闷闷地“嗯”一声：“那太好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哥哥，你在外头做什么营生啊。”
“护卫。”
“你在哪家当差啊，我想去看你。”
“不固定在哪。”
李月抱住了十一的腰，沉沉地睡过去了。
十一全身肌肉僵了一瞬，下身有了抬头的势头。
旷了这么多年，身边的李月越来越接近前世的她，他怎么不想。
他又想起前世，她从未向他表述过心意。直到身死，他也没有机会问她，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当个解闷的人，还是心里也有他。
他没有机会问了。这一世李月没有想起来。想不起来也好，那些事太过沉重了。
这一世他一醒来就想着带李月走，不用在那大宅里被磋磨。可她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十一觉出苦涩来。
第二天李月突然病了，十一只说是受了风寒。等两天后小秀来看她，李月已经是一副面容枯槁的样子。
小秀性子娴雅，此时心疼地瞧着她：“怎么会这样。”
李月在病中倒是豁达，反而宽慰起她来：“秀姐姐，我没事，我快好了。”
又过了两日，李月果然好了。只是不知为何，在一场高烧后，她的面容变得有些黯淡泛黄，虽然不丑，再不复从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模样。
听说此事的村人都直呼可惜。各家的婶子来瞧她，过后都是叹气的样子。
冯二不知为何酒后进了山，被野兽吃得只剩半具遗骸。村里的老猎户偶然发现了他。虽然冯二不是好人，可这景象也太惨了，老猎户还是就地给他挖了个坑。
听见这个，李月放了点心。冯二的死没有牵连到十一头上，这就好了。
十一杀了人是不错，可冯二多年来逮着功夫就来恶心十一，那日自己更是差些折到他手里。从前李月也问过十一为什么不报官，十一只说这对官府来说是小事，根本不会管。后来冯二越来越过，十一仍然不报官。不只是这个，还有旁的需要到官府登记的事，十一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总之混过去了。李月看出来，他仿佛是在刻意躲着官府。
李月不想问他，她相信十一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好了。反正他是救了自己，又养她这么大的哥哥。再说，冯二就是罪有应得。
李月没有了心理负担。
小秀很担心她，李月却笑道：“我现在也不丑啊，挺好的。我这是必有后福嘛。秀姐姐，大川快回来了，你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啊。”
小秀给李月看折好的嫁衣，绣工精细：“已经好了。”
李月见小秀脸上娇羞，自己也笑了：“你和大川这就是，青梅竹马。”
小秀更羞了，低着头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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