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生花

虽然已是快夏天,但沈安回来的这几天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潮湿的梅雨季浸透了整座城市,沈安的工作台在阁楼天窗下洇出一片水雾。

光标在“未命名1.psd”上悬停三秒,最终还是被双击唤醒。

戒圈3D模型在屏幕上缓缓旋转,铂金冷光刺破昏昧的台灯光晕。

“这次用铂金打底。”他对着空气低语,数位笔悬在触控屏上方迟迟未落。

戒圈衔接处的鸢尾花纹在第348次修改后依然透着违和感,像是被硬生生拗成弧度的刀锋,空调出风口垂着的白玉兰标本忽然晃动,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沈安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半空描画,腕骨擦过显示器边缘时蹭亮一小片雾面屏。

那些被咖啡因点燃的深夜,他总会在戒圈内侧刻下隐秘纹路——就像此刻虚拟笔尖正勾勒的,本该是鸢尾花萼的位置,却莫名延展出白玉兰的弧形瓣尖。

雨声骤然密集起来。

睫毛扫过数位屏的瞬间,沈安看见十七岁的少年从像素矩阵里浮出来,少年举着两朵带雨的白玉兰,水珠顺着青砖墙的裂缝淌进他卷起的裤管。

“小安你看,双生花!”少年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特有的轻快,他沾着泥点的球鞋踩碎了水洼里倒映的天光,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

那对并蒂而生的白玉兰花苞根部裹着泥土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在潮湿的指节间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沈安凑近去看,花香清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味道。

“小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们把它种起来好不好?”

沈安很想回答,“好啊,怎么不好呢?”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可就在他伸手去触碰那对花苞的瞬间,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

潮湿的弄堂、少年的笑脸、白玉兰的香气,全都像被火焰舔舐的纸片般卷曲、焦黑。

沈安的视线骤然被刺眼的火光占据,耳边传来玻璃爆裂的尖锐声响,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画展大厅里,火焰如同野兽般肆虐,吞噬着墙壁上悬挂的画作,亚麻画布在高温中蜷曲,颜料融化成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尖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人群慌乱地推搡着,试图逃离这片火海。

沈安站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他的视线被一幅幅正在燃烧的画作吸引——那是他和少年共同完成的《双生》系列,火焰正从画框边缘蔓延,吞噬着画中那对洁白的花苞。

警笛声四起…

“不是我发的火……”沈安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喉咙像是被浓烟堵住,呼吸变得困难,火焰的热浪扑在他的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可他的身体却冷得发抖。

他看见少年站在火场的另一端,离他越来越远。

“不是我发的火……”沈安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试图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火焰与浓烟交织成一片混沌,耳边只剩下火焰吞噬一切的咆哮声。

“周临!”沈安试图喊出声,可浓烟呛得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润——是汗,还是泪?他已经分不清了。

火焰吞噬着画作,吞噬着记忆,吞噬着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

《双生》在火中扭曲变形,画中的白玉兰花瓣一片片剥落,像是被火焰舔舐的蝴蝶翅膀。

沈安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们完成这幅画的那个夜晚,周临站在画布前,手里握着调色刀,侧脸被台灯的光晕勾勒得柔和而专注,他说:“小安,双生花就像我们,永远分不开。”

可如今,火焰将这一切烧成了灰烬。

“不是我发的火……”沈安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火场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建模软件突然发出警报,戒圈曲面出现0.03毫米的错位。

沈安猛地清醒,后颈撞上人体工学椅的头枕,空调不知何时停了,汗湿的衬衫黏在椅背的网布上,扯出细密的刺痛。

标本瓶里的白玉兰早已霉变,花瓣边缘蜷曲成褐色的叹息。

他摸到压感笔滚烫的金属外壳,屏幕上未保存的鸢尾花纹正在褪色成白玉兰的轮廓。

雨滴在玻璃穹顶汇成溪流,将工作室浇铸成水晶棺般的透明囚笼。

某个潮湿的春夜,少年也是这样举着花闯进他的阁楼,带雨的鬓角蹭过他的颧骨:"等我们二十岁..."

警报声再次响起时,沈安终于看清戒圈内侧的刻痕——根本不是鸢尾,而是两朵缠绕的白玉兰,根茎处蜿蜒着十七道刻痕,像少年时代数过的梧桐年轮。

沈安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悬停片刻,手指中的疤好像在隐隐作痛,那是当年在火场被飞溅的玻璃划伤的旧疤。

他盯着屏幕里扭曲的鸢尾花纹,忽然听见打印机吐出纸张的沙沙声,和记忆里烧焦画布剥落的声响惊人相似。

"该醒了。"他对着泛蓝的显示器轻声说,手背上还残留着梦魇里的灼烧感,点击"未命名1.psd"时,弹窗里未保存的警告提示,光标在"放弃修改"上颤抖三秒,最终化作一声长按电源键的嗡鸣。

晨光从工作室东面的气窗斜切进来,照亮陈列架上蒙尘的十二个黑丝绒盒。

第三个盒子里躺着完工的白玉兰胸针,银质花瓣上凝着八年前烧融的焊点,只有第十二个盒子关闭着。

当沈安点开名为"惊蛰"的文件夹时,晨露正顺着窗外梧桐叶脉滚落,在玻璃上拖出与戒圈刻痕如出一辙的水痕。

"这才是该见客的。"他对着3D建模软件里旋转的银杏叶项链喃喃。

屏幕冷光中,那枚被搁置的婚戒设计图在后台化作缩略图,与《双生》烧焦的残片共同沉入硬盘深处。

数位笔划过银杏叶脉时,笔尖意外带出白玉兰的弧度——就像那年周临教他调配的灰紫色,总会在调色盘边缘偷偷泛出钴蓝。

打印机突然吐出客户确认函,A4纸飘落时掀起微型气流。

陈列架上的白玉兰标本应声颤动,霉变的花瓣落进敞开的丝绒盒,恰巧覆住胸针烧焦的花蕊。

沈安伸手去拂,却触到藏在盒底的金属冰凉——是把生锈的调色刀,刀柄上依稀可见火场熔化的指纹。

工作室门铃骤响,快递员送来新到的铂金原料。

签收单上的日期让他瞳孔微缩:正是当年画展火灾的忌日,而包裹里附着的客户手写信上,委托人要求在新娘捧花中加入白玉兰元素。

沈安转身望向雨幕中的弄堂,潮湿的砖墙上,两只麻雀正在啄食新开的花。

他摸到口袋里那枚始终没扔掉的钛钢戒指,内侧十七道刻痕已经模糊如年轮。

当新建的"惊蛰"工程文件在屏幕亮起时,晨光恰好扫过建模软件工具栏——历史记录里,“未命名1.psd”的最后修改时间永远停在了凌晨三点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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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与永眠
连载中wei惟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