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轻轻地将手中那精致的酒杯缓缓地放了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醒了杯中的美酒。
随着酒杯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他的目光也随之移开，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随后笑道。
“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那也行，我正好和婉婉去选衣服，”沈宁看看外面的天色点了点头，拉着周婉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剩周临和沈安两个人。
沈安像看不到身边的人一样，他拿起铅笔改凤冠的设计稿，铅尖在图纸上突然折断，碳素笔芯在浪花纹样上划出尖锐裂痕。
他盯着那道突兀的黑线，耳畔又响起玻璃杯碎裂的刺耳声响，喉间泛起药片残留的苦味。
“你手在发抖。”
温热的掌心突然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沈安触电般抽回手，设计稿被带起的气流掀落到周临脚边。
少年弯腰时项链从衬衫领口滑出，银链上挂着的蓝宝石吊坠晃出一道幽光——那是沈安十前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海浪纹的戒圈设计，为什么要刻意避开十二点钟方向？”周临捡起图纸时指尖擦过沈安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粉色疤痕隐在袖口下，“像被什么硬生生截断了。”
落地窗外飘来积雨云，玻璃幕墙上的光斑开始扭曲。
沈安看见周临的影子在图纸上分裂，十七岁的少年与眼前人重叠又分离。
“潮汐有退却的时候。”沈安把颤抖的手藏到桌下，药瓶在裤袋里发出细微响动，“完美的波浪不该是闭合的环形。”
周临突然撑住扶手俯身逼近，龙舌兰香水混着体温笼罩下来。
沈安被困在对方投下的阴影里，看见少年胸前的吊坠。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带着薄茧的拇指按上他抽搐的眼尾，“右眼就会不受控制地眨动。”
药效过期的恐慌感顺着脊椎攀爬，他看见周临白衬衫上渗出暗红血迹，那抹血色蜿蜒着漫过设计图上的浪花纹样，是幻觉，他狠狠咬住舌尖，却尝到真实的铁锈味。
“空调太冷了吗？“周临脱下外套裹住他战栗的肩膀，布料上残留的体温烫得惊人，“你脸色比婚纱模特的石膏像还苍白。”
沈安盯着对方解到第三颗纽扣的衬衫领口，蓝宝石吊坠正随着呼吸起伏贴住锁骨。
他想说别靠这么近，想提醒少年该保持分寸，可潮湿的海风已经灌满肺叶。
沈安握紧袖口里的药瓶，那些本该被海浪卷走的记忆碎片，此刻正在周临深褐色的瞳孔里幽幽发亮。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漫不经心喊他“沈大设计师”的少年，或许早就看穿了他完美设计图下千疮百孔的真相。
沈安突然剧烈咳嗽，喉间的咸腥气不知来自真实还是幻觉。
玻璃里映出周临微微眯起的眼睛，“听说你在看心理医生，要不要试试那个疗法？心理医生说把恐惧源具象化......”
设计稿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蓝宝石切面设计图上的浪花纹样正在阳光下诡异地流动。
他看见窗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倒影——现在的自己正被十七岁的少年从背后环抱，四只苍白的手同时按住疯狂震颤的药瓶。
“看着我。”周临突然把沈安的转过来。
少年解下蓝宝石吊坠绕在指尖旋转，幽蓝的光斑跳在沈安剧烈起伏的喉结上，“当年你送我这个的时候，说深海压力会让碳元素结晶成最纯粹的蓝。”
潮声变得震耳欲聋，沈安数到第十七下海浪时，发现周临的拇指正按在自己脉搏狂跳的手腕内侧。
装药片的塑料瓶不知何时被打开，两粒白色药丸静静躺在周临掌心，像被海水冲上岸的苍白贝壳。
"要咽下去，还是我帮你化开？"少年沾着海风的唇几乎贴上他发烫的耳廓，薄荷糖的凉意混着低语钻进来。
沈安看见对方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缝线颜色，正是他调了三天才确定的蓝宝石色号。
远处传来哥哥模糊的呼唤，沈安却困在薄荷与苦橙叶交织的牢笼里。
周临的膝盖压住他试图去逃跑的手，蓝宝石吊坠卡进两人相贴的锁骨之间，冰凉与滚烫同时灼穿心脏。
潮水开始上涨了。
沈安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之人，而周临是那片将他困住的海，他的目光移向周临掌心里的药丸，犹豫片刻后，缓缓张嘴含住药丸。
周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此时，沈宁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周临从容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沈宁皱着眉头，心中疑惑但并未多说，但眼神里仍透着疑虑。
周临朝他笑了笑，“哥，我们刚刚在讨论设计稿的事呢。”
沈宁看向沈安，沈安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周临又说道：“我觉得沈安哥的设计很棒，但有些细节还可以调整得更完美。”
沈宁没有怀疑，拿了东西就又走了，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沈安舌尖抵住上颚，过期药片的苦涩在口腔化开，周临指尖的薄荷凉意还残留在耳后，像一尾试图游进记忆深海的银鱼。
窗外传来海鸥鸣叫，他突然看清设计图上的浪花纹样——那道被碳素笔划破的裂痕，分明是蓝宝石的轮廓。
“呼吸。”周临的手掌突然贴上他后背，掌纹间龙舌兰香气织成无形的网，“你指甲掐进掌心了三毫米。”
沈安惊觉自己正攥着蓝宝石吊坠，宝石棱角在皮肤上压出深红印记。
这枚从游轮残骸里打捞的首饰，此刻在周临颈间泛着诡异幽光，他忽然想起心理诊疗室的白噪音机，那些刻意模拟的潮汐声远不及此刻真实。
“为什么是十二点钟方向？”周临用折断的铅笔轻敲图纸，铅芯碎屑落在浪花纹样缺口，“你当年设计的求婚戒指，戒圈内侧刻着经纬度坐标。”
沈安瞳孔骤缩，记忆像被撬开的牡蛎，露出血淋淋的珍珠，那个暴雨夜的监控画面突然闪现在玻璃幕墙上——十七岁的周临浑身湿透冲进画展，蓝宝石吊坠在雷光中划出破碎的弧线。
“你怎么知道那枚刻内侧刻着经纬度坐标的戒指，你翻过我的保险箱。”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擦过生锈的船舷。
少年突然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露出条形码纹身，“贵人多忘事，这是你当年说要送给我的成年礼物呀，沈大设计师。”周临的指尖抚过那串数字，在皮肤上激起细小的战栗，“你调了三天颜料就为遮盖这个？这么想掩盖你的作品我的存在吗？”
积雨云在落地窗上投下深海般的阴影，沈安看见自己倒影正在缓慢溶解。
八年前的心理诊断书突然从记忆深处浮起，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晕开——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病理性遗忘。
“当年你把我锁在画展外面的时，手上的伤口可不是这个形状。”周临突然握住他藏在袖中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淡粉色疤痕，疼痛让沈安眼前炸开无数蓝色光点，恍惚间又看见少年攥着玻璃碎片划向自己动脉。
药瓶滚落的声音惊醒了记忆中的潮水，沈安发现周临正把玩着他的抗焦虑药。
“SSRI类药物与酒精会产生致命反应。”少年晃动着不知从哪摸出的威士忌酒瓶，琥珀色液体在玻璃上画出危险的旋涡，“你早上喝了半瓶单一麦芽。”
沈宁的脚步声突然在走廊响起，周临却更贴近他耳畔：“现在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烧毁画展吗？”
潮声震耳欲聋。
沈安看见无数蓝宝石吊坠在暴雨中坠落，每道棱面都映出自己支离破碎的脸，十七岁的周临与眼前的少年在浪涛中重叠，那道始终闭合的浪花纹样终于首尾相接。
“因为潮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深海传来，“完美的波浪需要吞噬什么才能完整。”
周临突然咬破舌尖，血腥气混着薄荷糖的凉意渡进他唇间。
少年胸口电子编码在昏暗光线中闪烁，像午夜航船的灯塔。
沈安终于看清那串条形码——正是他的生日。
他为什么没有洗掉？
积雨云轰然碎裂，咸涩的雨滴穿透玻璃幕墙，周临将蓝宝石吊坠按进他渗血的掌心，十七道棱角对应着浪花纹样的裂痕。
“你当年少画了一笔，”少年带血的唇角扬起锋利弧度，“现在闭环了。”
沈安握紧吊坠，听见心理诊疗室的白噪音机传来真实的潮声。
过期药片在胃里烧灼出疼痛的蓝，他终于明白周临为何总穿着缝有宝石色纽扣的衬衫——那是最深的海水在月光下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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