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的呼吸凝固在喉咙里，周临指腹碾过的针孔突然灼痛起来，像被火星燎过的画布边缘。
八年前那场大火的气味从记忆深处翻涌而上，混着此刻暴雨中的土腥气，他看见婚宴厅的波斯地毯正在扭曲成画廊的橡木地板。
水晶灯砸落的前一秒，周婉的尖叫刺破空气。
沈安本能地扑向香槟塔，却在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中，看见那顶凤冠正被暴雨冲刷——金丝牡丹的脉络在雨水中舒展成焦黑的枯枝，珍珠顺着桌布滚落，像极了当年《双生》画框上融化的火漆。
“你让保安锁死安全通道的时候，想过画室里还有我的画吗？”周临的声音贴着耳际响起，潮湿的掌心正按在他后颈。
沈安挣扎着回头，却看见对方白衬衫领口下蜿蜒的疤痕，像一道永远无法闭合的审讯。
暴雨穿透穹顶，周婉的婚纱拖尾浸在积水里，晕开大团大团暗红——那瓶被打翻的勃艮第葡萄酒，正顺着地砖缝爬向周临的皮鞋尖。
沈安突然想起今早另一个保险柜里什么了，未送出的戒指，泛黄的设计稿，背面密密麻麻写满的俄文药名，此刻正在雨水中显形。
“你哥婚礼的香槟，兑的是不是圣彼得堡弄来的□□？”周临忽然笑着举起半截碎酒瓶，锋利的断口划过凤冠上的点翠鸾鸟，“就像你当年最后留给给我的生日蛋糕，加了双倍蜂蜜也盖不住苦味。”
凤冠上的鸾鸟突然发出金属撕裂的哀鸣，点翠羽毛簌簌坠落。
沈安的手背青筋暴起，攥着的婚戒盒里突然滚出两枚银戒——本该是铂金戒圈的位置，此刻正静静躺着八年前他送周临的尾戒，内侧刻着的俄文"вечность"（永恒）和周临的名字正在渗出暗红锈迹。
“你烧毁的不止是画。”周临的虎口卡住他下颌，迫使沈安看向暴雨中的投影幕布。
本该播放婚纱照的屏幕，此刻正循环播放燃烧的画廊监控——浓烟中十七岁的沈安攥着药瓶，将安全通道的链条锁扣死第三圈。
沈宁的惊呼混着瓷器碎裂声炸开，周婉的蕾丝头纱被狂风卷进破碎的穹顶。
“你设计的每件珠宝都是囚笼。”周临突然扯开衬衫，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组成戒指形状，“就像你哥婚礼请柬的火漆印——封存秘密的松脂，迟早会裹着所有谎言坠进地狱。”
惊雷劈中露台时，沈安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满地酒液中分裂。
一个举着枪对准周临太阳穴，另一个正疯狂撕扯凤冠的金丝，从牡丹花蕊里抠出半片未融化的劳拉西泮糖衣。
冰凉的枪管突然开始生长荆棘，沈安扣着扳机的食指被玫瑰刺扎穿时，才发现勃朗宁早已锈蚀成那年周临送他的古董钢笔——笔尖正滴落混着药液的墨水，在积水里洇开圣彼得堡精神病院的处方笺。
穹顶最后一块玻璃轰然坠落，周婉的捧花在暴雨中燃烧成《双生》的向日葵油画。
沈安踉跄着抓住周临的领带，却发现暗纹提花里织着俄文病历编号。
那些他亲手设计的铂金戒圈，此刻正在周临指间熔化成注射器针头。
“你给新娘戴凤冠的样子，和往我静脉推镇定剂时一样温柔。”周临的犬齿咬开他颤抖的喉结，暴雨突然变成消毒水的气味。
沈安在剧痛中看见婚戒盒里爬出焦黑的画布残片，二十岁的自己正隔着火场玻璃，用口红在监控镜头上写“вечность”。
沈宁的婚戒滚进排水口时，周婉的珍珠项链突然爆成满地药片。
周临握着他的手按向胸口疤痕，烧焦的皮肉下露出铂金戒圈冷光——那分明是八年前火灾现场，沈安亲手戴在昏迷的周临手上的呼吸器阀门。
玻璃杯摔碎的脆响惊醒了恍惚，茶水在图纸上洇开深色痕迹，沈安慌忙去擦，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蜿蜒着暗红血痕——是幻觉，他用力眨眼，血痕消失在水渍里。
沈安感觉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过头来是哥哥的笑脸。
“小安发什么呆呢？小临问你戒指设计的灵感呢？”
“哦，没事，只是昨晚睡得有点晚，”沈安回过头来，从包里拿出了两片药片，“设计灵感吗？就是哥哥和嫂子走的那片海滩，我觉得特别好看，所以戒指里设计成了蓝宝石。”
沈安的指尖在触到药片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白色药片在舌根化开苦涩，玻璃幕墙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目，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光斑中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十七岁那天的海浪。
沈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问他设计灵感的少年与记忆里那个脑海里质问他的少年重合，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伸手，礼貌笑笑。
“好久不见，周临。
“好久不见，沈大设计师。”
“原来你认识呀，你就不用我介绍了，”沈宁笑着拍拍沈安的肩膀。
"阿宁，你们在说婚戒？"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婉戴着沈安设计的凤冠走进来。
“蓝宝石的切面……”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沙哑。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海滩，海浪拍打着礁石，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
那天，哥哥和嫂子站在海边，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小安？”哥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沈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设计稿，蓝宝石的切面在纸上闪烁着微光，仿佛海浪的波纹。
“蓝宝石的切面……我设计成了海浪的形状，”他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的线条，“因为那天……哥哥和嫂子站在海边的时候，海浪拍打着沙滩，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特别美，所以我想，把这种感觉融入到戒指里，应该会很有意义。”
周临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海滩吗？真是美好的回忆。”他似笑非笑地说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沈安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周临话中有话。
两人沉默片刻，周临靠近沈安的耳朵率先打破僵局，“沈安，过去的事情我们真的能当作没发生吗？”
沈安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周临冷笑一声。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沈宁走了过来，察觉到异样，“你们怎么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沈安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哥，没事。”
周临看了看沈宁，又看了看沈安，心中五味杂陈。
沈安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小安，你没事吧？”哥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沈安抬起头，看到哥哥正皱眉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沈安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有点累了。”
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别太拼了，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别硬撑。”
沈安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他知道，哥哥一直是这样，总是关心他，照顾他。
“对了，小安，”周婉突然开口，打断了沈安的思绪，“你设计的这顶凤冠，我很喜欢，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沈安抬起头，看向周婉，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狡黠，沈安点了点头：“当然，嫂嫂有什么建议？”
周婉轻轻抚了抚凤冠上的珍珠，笑着说道：“我觉得，如果在凤冠的侧面加上几颗小小的蓝宝石，会不会更好？正好和戒指的设计呼应，整体看起来也会更协调。”
沈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我回头修改一下设计图，加上几颗蓝宝石试试。”
“小安，”哥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你……妈过几天才从纽约回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婚礼场地？就在那片海滩上。”
沈安的身体微微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设计稿。
那片海滩……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里，每一次都像是被海浪吞噬，无法挣脱。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看着哥哥期待的眼神，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好……”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哥哥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
沈安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那片海滩，那段回忆，终究要面对。
玻璃幕墙外的阳光依旧刺目，沈安的倒影在光斑中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十七岁那天的海浪。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心底的那片海浪，却始终无法平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