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珏和顾峰辞照旧是睡在一起的。
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给两个人带来某种别扭感。以楚江珏的修为其实点不点灯没什么影响，他也根本不需要睡眠。
没突破前的顾峰辞需要睡觉休息，但现在也不太在乎这个了。
偏偏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依旧正常地合衣躺下。
窗柩间的夹缝泄出轻微的风声，丝丝气浪透进来拂过顾峰辞的脸，这时候丁点的动静对顾峰辞来说都是种折磨。少年忍不住偏头。
城主安排的这间屋子床铺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楚江珏还是蜷缩在床的左边上，锦缎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只突出一个小小的状若椭圆的形状。
世人说睡姿蜷缩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但顾峰辞知道楚江珏不是因为安全感——平常不这么睡，只有今天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呈现着尴尬。
别说他了，自己不也紧张。顾峰辞自嘲道，稍微挪动身子靠近楚江珏。
楚江珏抖了一下，被顾峰辞碰到的手一片冰凉。
少年无奈叹气，坐起来打个响指——不远处烛火刹那间燃起，暖红色的光圈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楚江珏依旧藏在被子里，只有如墨似地长发露在外面，绸缎似的，看着很诱人。
顾峰辞说：“我还是另找地方睡吧。”
“别！”楚江珏猛地翻起来，脱口而出，对上顾峰辞的眼睛又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我是说……这儿，毕竟不是无尚峰。”
“而且，而且那么晚了。”楚江珏说着说着脸都发烫，羞耻地闭上眼心想着这下不知道顾峰辞怎么误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我想和你睡一起。”
楚江珏说完后第一反应就是翻进被子，根本不敢看顾峰辞的脸色。
过了好久楚江珏才听见顾峰辞的声音：“可是你手好凉，我还以为你害怕。”
“我害怕什么？”楚江珏问。
“……”顾峰辞尴尬地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怕我做些夫妻间的事情。”
昏暗而暧昧的光线中，楚江珏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行夫妻之礼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受伤不会疼，都是盖一床被子睡觉。
顾峰辞听到这话可疑地扯了扯嘴角，决定装傻重新上床。又是一阵轻微的气浪把烛火灭了，这回顾峰辞大胆地覆过去从后面隔着被子抱住楚江珏。
大概是因为辟谷比较早，不重口腹之欲，楚江珏身形偏清瘦。顾峰辞一只手就能环住他的腰，加上被子两只手环着刚刚好。
顾峰辞头靠在楚江珏肩膀上的时候能感受到楚江珏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甚至身子往下滑了滑好让顾峰辞能靠得更舒服。
“就这么睡，好不好？”顾峰辞声音慵懒，字字戳在楚江珏心上。
没谈心前楚江珏就对顾峰辞言听计从，现在更是一点反驳的心都提不出来，黑暗中紧紧抿着唇半晌道：“快睡。”
背后传出少年低低的笑声。
楚江珏却打定了主意不肯说话，闭上眼睛一声不吭。背后的人太有存在感，他原以为自己很难睡着，没想到听着顾峰辞有节奏的心跳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是的，梦乡。楚江珏做梦了。楚江珏很少做梦——毕竟正儿八经睡觉的时间很少，做梦的时候就更少了。
楚江珏发现自己在做梦，但是一时半会儿不想醒。因为梦里有一片碧绿的草地一望无际，风一吹草地就齐刷刷地弯下腰，柳枝左右摇摆，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楚江珏情不自禁地往柳枝的方向走了两步。随着他的走动，柳树旁边凭空出现一片澄澈的湖，镜子似的湖面在柳枝的搅动下泛起一阵涟漪。
正当楚江珏蹲下来想伸手进湖水时，湖面忽然升起一个漩涡——楚江珏吓了一跳——漩涡中心出现了烬燃的脸。
平心而论，烬燃并不像大多数奇形怪状的魔族，大概是因为他是魔族中最尊贵的血统，一头白发天生异瞳，一蓝一红，脸型棱角分明鼻梁挺拔，是副颇受欢迎的长相。
可惜不受楚江珏欢迎。楚江珏当初动手杀烬燃时抱了必死的决心，也确定烬燃当时就死了，现在看见皱眉：“那么多年我居然还会梦见你。”
谁知水中的烬燃眼神一瞬间变得天真又无辜：“师尊，你在说什么？”
楚江珏一扯嘴角：“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我的徒弟比你……”
话音戛然而止，楚江珏瞳孔猛地增大，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他突然发现，眼神天真空洞的烬燃和顾峰辞长得很像，除了发色和瞳色简直如出一辙。
他和烬燃也就见过几面，还都是在兵戎相见赌命的情况下，那么多年过去楚江珏不自习回忆压根想不起烬燃长什么样子，但是现在，顾峰辞的脸和烬燃的脸奇迹般重合在一起。
楚江珏蓦地打了个冷战，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不对，他今天怎么会突然梦到烬燃？楚江珏疑窦丛生，但不等他仔细盘问，水中的烬燃就消失了，湖泊和柳树也消失了，只有绿莹莹的草地依旧散发出浅淡的香气。
楚江珏蓦地从睡梦中惊醒，惊奇地发现已经天亮了，阳光穿过窗柩一束束地射在地板上，空气中细微的浮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身旁的被褥已经凉了，但是自己这边的被褥却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奇特的是被子虽然被阳光晒着，楚江珏本人却没被晒到——不知顾峰辞用了什么术法。
楚江珏回忆起方才的梦境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头也闷呼呼的，索性盘腿坐在床上打坐一番，直至浑身清爽才起身穿衣。
等到他走出房门，城主和顾峰辞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他了。见到他进来顾峰辞快步走上前，小声问：“师尊，你休息好了吗？”
楚江珏点头：“还好。”
城主带着一帮幕僚眼巴巴地候着，眼底满是希冀又不敢催促。
楚江珏想着自家徒儿突破借了人家的屋子，况且城主也是为百姓着想，也不卖关子径直道：“那火园之所以常年烈火不灭是有两重原因。”
“一重是地底下是一条火灵石石脉，一重则是上古阵法。”
这一听两个都不是好解决的东西。城主都快哭了，抱着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问：“这两重原因该怎么解决？”
楚江珏不假思索：“灵石脉设了结界挖了便是，至于阵法，我可以去破。”
城主一听大喜，连忙“多谢仙尊”“多谢仙尊”。
顾峰辞无奈扶额，刚睡醒没多久就给自己揽了个活，那上古阵法哪有那么好破，随随便便就往自己身上担。
楚江珏见状悄悄凑过去小声道：“别皱眉了，皱眉像个小老头儿。”
顾峰辞心说自己再这么操心下去迟早变成小老头儿，还没开口说话，只听楚江珏继续说：“阵法不好破，要收报酬。”
少年微妙地挑了挑眉。
城主瞬间挎着个脸，半晌咬咬牙一狠心道：“只要你能破了那阵法，小人但凭您差遣。”
楚江珏心说我差遣你作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不修炼，只会拿个笔杆子。楚江珏有什么都是表现在脸上，还没等开口讲话就被顾峰辞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手。
深知自己容易得罪人的楚仙尊乖乖闭了嘴，被顾峰辞乖乖牵着走了。
直到走出了城主府顾峰辞压低声音问道：“你打算让城主付出些什么？”
楚江珏也小声回道：“没想好呢，随便说的。”
顾峰辞眉峰轻微地挑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楚江珏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说要破阵当天就带着顾峰辞去了。楚江珏本来不想带顾峰辞——怕出危险，但顾峰辞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念头。
“师尊，万一阵法是魔族设的怎么办？”
两人分乘双剑，顾峰辞的重剑古朴大气，楚江珏的清曦一如既往的耀眼夺目。楚江珏在两人面前罩了个防风结界，这会儿忍不住偏头去看顾峰辞。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昨天的雷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峰辞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似乎只要不和楚江珏说话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
顾峰辞的脸已经和前世很像了，除了双眸间没有那份孤注一掷的绝望与狠厉。楚江珏怔怔地盯了会儿，心道真的和烬燃长得一模一样。
“顾峰辞。”楚江珏思索再三还是开口。
顾峰辞一转头，脸上的冷漠恰如冰雪消融，眸光熠熠唇峰带笑：“师尊，怎么了？”
楚江珏却忽然别过头：“没什么。”
顾峰辞眉眼轻微地耷拉片刻，下意识地皱眉但终究没有追问。
过了没一会儿，顾峰辞状若无意地开口：“师尊，要是师祖没有找过来，你会带我回沧澜宗吗？”
楚江珏愣了一会儿，思考片刻后坚定答道：“会”
既然都愿意冒天下之大不帏带我回沧澜宗，是什么让你欲言又止不愿意对我说。顾峰辞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掩饰得很好，眼睛看着下面，声音听不出端倪：
“到了。”
两人下方正是火园。就算是御剑飞行顾峰辞都能感受到脚底蜂拥而至的热量，好像有碳炙烤着剑身，热浪几乎凝成实质能隐约看见淡红色的空气，火星时时迸溅，周围寸草不生。
楚江珏：“下去吧，古阵就在里面。”
顾峰辞感叹道：“比我想象得还要危险。”
“所以才不让你来，非得来。”楚江珏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一下，“过来，牵着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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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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