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转过头,那双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眼睛看着米燃洋,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残留的痛,有一丝极淡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巨大的空茫。他像是努力思考了一下米燃洋的问题,眉头微微蹙起,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近乎虚无的摇头。意念沙哑而平淡,带着一种彻底的倦怠:
“愿望……?”
“我也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好像……什么都想要……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脑袋,“空了,也累了。名字……”
“名字……不重要了。那些事,记得也好,忘了也罢,没什么意思。”
他的反应并非抗拒,而是一种极致的消耗过后,情感和**都被燃尽后的麻木与虚无。他并非不想完成约定,而是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痛苦和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他暂时失去了任何想要的能力,甚至连思考想要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米燃洋看着他那疲惫到极点的样子,心中不忍。蹲下身,用比刚才更加温和坚定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你曾经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有名字。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守护弟弟的好哥哥。你不该永远困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是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实现。这是我对你、也是对你弟弟的承诺——我会帮你完成约定。”
大男孩缓缓睁开眼,望向米燃洋。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他没有回答关于愿望的问题,只是依旧沉默着。
米燃洋顿了顿,换了个更实际的问题:“那么,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如果……如果你还需要回到黑夜区才能存在,我或许可以再送你回去?”他虽然极不愿让大男孩再回到那个怨念缠绕之地,但仍尊重他生存的需求。
“不回了。”这一次,大男孩的回答很干脆,甚至带着一丝决绝。他再次抬眼,望向黄昏区的天空,又看向米燃洋,“那里……只有痛和恨。”他的目光在米燃洋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复杂的眼神里,疲惫依旧,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我想……暂时……跟着你。”
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闭上眼睛,将脸埋入臂弯,更深地蜷缩进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沉默的、带着伤痕的轮廓,仿佛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出的、也是最重要的决定。
米燃洋望着那道沉默蜷缩的影子,感受着自己体内几乎消耗一空的真气,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连同深刻的迷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脑海中,两个声音的争论骤然升级,变得更加具体和尖锐:
那个冰冷而现实的声音讥讽道:“就为了超度一只动物,差点油尽灯枯,值得吗?清醒一点!它们本就不是人,只是一群流浪猫狗的魂灵!魂飞魄散或是往生轮回,与你何干?天地不仁,本就如此!你的目标是试炼,是变强,不是在这里当滥好人!既然知道了真相,何必再拼命?随便应付一下,在黄昏区帮帮这些迷失之灵得了,用最省力的方式完成引领,何必去黑夜区那种险地自讨苦吃?没必要把真气浪费在这些没用的地方!”
与此同时,另一个温暖却同样有力的声音反驳道:“生命何曾因形态而分贵贱?它们所承受的痛苦难道不是真实的吗?它们对温暖的渴望、对羁绊的守护,难道不比许多人类更加纯粹?你有此能力,见证苦难,岂能因畏惧艰辛而背过身去?帮助它们,本身就是对心灵的淬炼,是比单纯提升力量更深层的修行!若因危险和困难就退缩,只挑容易的做,这与那些漠视甚至为它们带来痛苦的人类,又有何本质区别?你的道心难道如此轻易就会动摇吗?”
因为它们“只是”动物,就可以降低帮助的标准吗?可它们的痛苦明明如此真实。可是如果每次都像这次一样拼尽全力,自己真的能支撑到试炼结束吗?
还是说应该划下一条安全的界限?只停留在相对温和的黄昏区,满足那些对“物”的执念,避开黑夜区那些充满攻击性、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化解的深层怨恨?这听起来很理智,但一想到黑夜区里可能还有无数个“狗哥哥”在绝望中煎熬,他的心就无法安然接受这种理智。
米燃洋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条泾渭分明、隔绝光暗的分界线。线的另一边,是无穷无尽的怨念之海,是无数个如同狗哥哥一样、甚至更加痛苦扭曲的灵魂。
还要再去吗?
为了这些无人记得、无人关心的流浪动物魂灵,一次次耗尽真气,甚至可能陷入险境?
他第一次,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了深深的迷茫。黄昏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无法照亮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米燃洋低声自语,做出了一个暂时性的决定。在想清楚之前,在真气完全恢复、心态调整好之前,他不会再轻易踏入黑夜区。
他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功法,吸纳着黄昏区稀薄但平和的灵气,缓缓恢复消耗殆尽的真气。恢复了些许后,他站起身,重新走向黄昏区的街道,继续去寻找那些执念是具象化物品的迷失之灵,帮助它们完成心愿。
他依旧在行动,但步伐中少了几分之前的义无反顾,多了几分沉重与思索。每一次满足一个简单的愿望,送走一个灵体,他都会不自觉地看向黑夜的方向,那个关于价值与边界的问题,依旧如同幽灵般盘旋在他的心底,等待着一個明确的答案。
而那个选择跟随他的、沉默的大男孩,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地跟随着。他没有对米燃洋的行动表示赞许或质疑,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沉默着。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唯有那偶尔随着米燃洋身影移动的、深不见底的目光,在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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