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行商

他被吓了一跳,慌忙抬手打掉镜子,扶着床栏起身,捋着胸口顺了好几次气才缓过来。

“天师,我们家公子身上的东西是不是下来了?”贴身小厮怯懦地说。

贴身小厮就是凌韵,也是个坤泽,从小就被人牙子卖进瑞王府,伺候颜茗玉一辈子,颜茗玉出使南溟和亲时,他心疼,于是也跟着。后来北齐被灭国,凌韵被活活打死,死相可谓是十分惨烈。而当下他正完完整整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孩童模样。

“哎呦呦,我的老宝贝。”那道士没回答,怜惜的捧着他那块镜子,四处翻看有没有摔坏。端详了许久,才捋了捋长髯,深沉地说到:“小公子身上邪祟已除,只是魂魄初归,元阳未固,需每日在卯时三刻用晨露……”

颜茗玉无心听下去,皱着眉看着他们,一脸愁容:这梦怎么还在继续,而且愈发真切呢?莫不是耍我不成?

他下意识看向双手,怎么如此小?还有些肉嘟嘟的……像孩童。

“我在哪?你是谁?”

“好像没有完全驱除。”老道士犹豫。

颜茗玉又问了一遍。

老道士对凌韵絮絮叨叨说不停,并不理睬。颜茗玉只好观摩四周。

这分明是被赶出府后所住的庄子,在这里居住的几年,即使经常被人欺负,过得并不逍遥,但市井之人的把戏比起南溟皇室的斗争不过九牛一毛。每当寒凉的夜晚颜茗玉独守空房时,总会十分怀念这里的点点滴滴。

待到老道士走后,颜茗玉迫不及待地下了榻,只穿一双中袜就跌撞拿铜镜。

他仔细端着铜镜,看着铜镜中映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因梦魇而苍白,但总体来说是圆润健康的,像初春枝头未绽放的花苞。这般鲜活模样,简直与被囚禁是判若两人。

镜中人忽然皱了皱鼻,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冲镜面点了一下,指尖戳着镜面,刚好点中镜中人荡漾的小梨涡。

他怎么变得这么小?

颜茗玉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我怎么了?怎么会在这?”

凌韵愣了一下,走到床边,低着头慢慢地说:“公子您梦昨日魇,发起高热,还不住地喊着先夫人……”

“不对,那现在是什么年?”

“崇德三年。”凌韵顿了顿,“公子你真是迷糊了,怎么连时间都不记得。”

颜茗玉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麻衣——他尚在孝期,那么说来当下应是在母亲去世不久,他被送出府的第一个夜晚。

所以,现在的确是崇德三年,他确确实实是个八岁小孩,凌韵没有骗他。

颜茗玉很惊讶,他确确实实是死了,怎么能重来呢,这里若不是黑白无常因自己的执念制造的假象,还能是什么?怕不是地府判官误判?

“我分明经历了一世因果,最终抱冤而死,你所说的梦魇不过是前世的走马灯。”

凌韵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公子你仍在发热,应是邪祟未除,先睡吧,明日我向人知会一声。”

颜茗玉叹气,招手让他退下。

他忆起,幼时的确常常因母亲而梦魇。

他精神恍惚,从床上坐起,心中有了一星半点推测,自言自语道:“前朝话本有记,一中庸死后复生,借他人死尸还魂,难道我亦如此?”

“可我并非借他人之身,而是还于……我少年之躯?异于那中庸,但『魂灵重归』却相通。我身虽在少年,心却历尽沧桑,经历了一辈子的红尘琐事。前世我心有不甘,怨气冲天,或因此缘,得到重历因果之机?此非鬼魅,实乃……重生。”

颜茗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铜镜中的孩子——那的确是八岁的自己,眉眼稚嫩,心里却装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

既然老天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这次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要变强变富,他要挽救国家。

半个时辰后,颜茗玉屋里烛火通明,桌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叠商铺地契,地上摆着一箱箱金银珠宝——那都是母亲的遗物。

他的母族,是北齐第一巨富——盛京简氏。简氏祖上靠航运起家,贯通南北水上命脉,货通南北,富可敌国,

可简氏终究是商贾,本不能高攀瑞王府,可偏偏

这些地契不算极多,南北两国全部算上都不足五十户,都是母亲这些年攒的私房钱,留给自己傍身用的,连父亲都不知。

他看着堆成山的财物,猝然想起上一世的临终遗言。

他想当个中庸小货郎。可惜天不予命,中庸当不成,唯有行商一道。上一世他便精通算学,别人尚在低眸沉吟,他便可以顷刻算出数目,分毫不差。可惜一身本领被埋没于后宅之中,平时只能对对那点繁琐账册,管管丫鬟通房们的月钱。明珠暗投,无可奈何。

要是上一世也妥当利用这些财物就好了,他想。那时,沈锦的军队粮饷告急,他便毫不犹豫将商铺变卖,将换来的金山银山,全部捧给那个将他和他的故国全部碾碎的人。

既得重生之机,颜茗玉遂决意踏上商途。在后世对颜茗玉的记载中,论他少年时期,必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崇德三年(南溟历弘平十一年)颜茗玉销声匿迹,向四邻八方放出出他病重需静养、不得见人的消息。暗中饱览群书,拜师求学,以通天下之事。赎来忠勇之士为护卫,趋吉避害,以求护己周全。

崇德四年(南溟历弘平十二年)他将名下铺面逐一整顿,将资金投向未来几处必将时兴的行当,至于那些气数将尽的,则果断出手。接着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支小型商队,在北齐境内买卖,不过一年,获利颇丰。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颜茗玉每每行商必易容改貌,化名“李茗芫”。以虚假名号周旋与商贾之间。此后数年,这个被后人称作“活财神”的李老板扶摇直上,名利双收。

他不满偏安一隅,将目光远远投射到南溟甚至异族小邦。

不久,“汇泉庄”银号在南溟京城悄然挂匾开业。银号信誉极佳,因兑付爽快,息钱公道,很快名声鹤起。

接着,他又在南溟陆续置办多家铺面,事事亲历而为,南北两地奔波往复。

年至十五,同上一世一样,他被接进瑞王府,只好将南诏产业托付于早早物色好的可靠之人。北齐的就交由各大掌柜打理。在外面,他仍是神秘莫测的经商奇才李茗芫;在瑞王府宅,他继续当柔弱可欺的坤泽颜茗玉。

次年,南溟厉兵秣马,扩充疆土,将周边小国通通收入囊中,对北齐时常虎视眈眈,北齐朝堂之上,亦如记忆那般,开始议选宗室坤泽,封以爵位,出使南溟和亲联谊,暂缓边疆战火。

十八岁,旨意终下,赐颜茗玉永宁君封号出使南溟,并赐字“临琛”,嫁与桓王沈锦。

这次的颜茗玉,早已非前世那般茫然无措,任人摆布的棋子。经商多年,南北两国商路皆成耳目之网,看似密不透风的朝堂宫闱,于他而言,诸多暗流涌动早已心知肚明。

此行,不仅要挽国家之倾颓,更要在南溟皇室这龙潭虎穴中,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岁至深秋。

和亲的车队终于进到南溟京城,车队绵延数里,张红挂彩,敲敲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城中百姓涌上街头,踮足翘首,一睹异国聘君的之风采。

颜茗玉坐在车内,摩挲着袖口,虽是第二次成亲,心中的彷徨依旧按耐不住。他隔着朦胧车帘望去,奚州城街景如水波,人影幢幢,笑声喧哗。

在外人看来,颜茗玉嫁给桓王沈锦是桩极好的婚事,甚至可以称得上高嫁。太子刚愎自用,喜怒无常,遂不被弘平皇帝所看好。若日后皇帝老儿立桓王为储君,颜茗玉虽为侧妃,但到时自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况且沈锦勤政识务,定是个亲切随和的夫君。所以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还是颜茗玉捡了便宜。

可沈锦的脾性,颜茗玉最为清楚,这人表面温文儒雅,背地里就是个虚伪的伪君子,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囚禁,紧接着养精蓄锐,挥师北上,而后灭了北齐,弃自己如敝履。

正想着,前头一阵喧哗,车队骤然停住。颜茗玉猝不及防,身子前倾,脑袋砰得撞到车厢壁,顿时泛起红痕。

“公子,可还安好?”凌韵隔着车帘问,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颜茗玉应了一声,心里平白生出不安。

“让让,都让让!”前面传来个喜婆声音。

颜茗玉不顾劝阻,纤指微抬,撩开车帘。只见一队锦衣少年策马扬鞭,为首的少年犹为扎眼,他端坐马上,金冠束发,意气风发。身着喜服,凤眼微弯,嘴角带着几分痞笑,明明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举手投足间又透出威仪。

见颜茗玉掀开车帘,那少年笑得愈发张扬,眸光轻佻,毫不避讳。他驱马又前进几分,几乎要贴到车驾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酒囊。

“呦,稀罕客,这不是南溟聘君永宁君?”少年一勒缰绳,墨马前蹄扬起,掀起一地尘灰,“巧了不是?本郡王正要去迎亲,正好碰到一队送亲的,这是顶顶好的彩头,按照南溟规矩,两队聚在一起,必须共饮一杯‘欢喜酒’!”

沈泛憬,表字仲遥,乃义王嫡子,义王并非皇室亲王,而是因其祖上从龙有功,被特封为王,并赐国姓,世代袭爵。家中还有一长兄,父王早逝,依礼制承袭爵位。但他早年战死沙场,子嗣尚在襁褓,无法袭位。自兄长父王双双牺牲,沈泛憬刻苦奋发,严以律己,皇帝尤为喜爱,遂破例由沈泛憬于承袭爵位。

上一世,颜茗玉的送亲队伍并未被他人拦下,更不可能是沈泛憬这个素来知礼懂礼的义王。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后的锦衣少年跟着起哄,颜茗玉望去,皆是熟悉面孔,应是前世有个几面之缘的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同随好友迎亲?这阵仗不论是那个王公贵族都不会有的。

凌韵急得脸色发白,低声道:“公子……这于礼不合。”

[红心]这章跳跃的比较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行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重生之错嫁纨绔【古ABO】
连载中田恬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