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县衙后院便开始有人走动,洒扫的动静。
牛家夫妇是一对送水人,两夫妻每天靠送水来挣几个辛苦钱,县衙后院有一口陈年旧井,照理来是不需要送水的,然而水里死过一个丫头后,因为晦气,王县令便把这口井闲置不用了,每日靠送水人的水来维持县衙一天的用水需求。
此刻,牛家大郎赶着一辆驴车,车上堆满了一个个有小孩身子那么高,两个手臂宽的圆桶,为了防止水被弄脏,每个圆桶上还盖着盖子。
牛氏坐在驴车上,头上包着布巾,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粗粮饼子,撕了一半递给赶车的大郎。
“大郎,先垫吧一下肚子,送完这趟,再回家吃点。”
牛大郎一手把着驴绳,一手接过饼子,咬了一口,笑道“好勒,坐稳了,送完这趟再回家,这趟送完,结了工钱攒的钱就能送咱家小宝上学堂了。”
“恩”牛氏朴实的脸上笑容很亮。
驴车赶得很稳,进了县衙后院,两人就开始闭嘴不言,生怕话说不对得罪了人,这县衙里的都是贵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驴车只能停在县衙后院的厨房外,两个人和下人开始搬着水桶往厨房里去,又把昨日用完的的空桶摆到驴车上。由于水桶较重,搬运很费劲,大家都蓄着力卖力着,没有人见着那小小的人儿,偷摸躲进了空桶中。
王宝淑蹲在空桶里,捂着嘴偷笑,她昨儿晚上就没睡,收拾了一晚上的零嘴,糕点,打成一个大大的包袱背在身上。
驴车震了震,牛家夫妇装好了车,驾着驴车 就往县衙外去。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见了”小丫鬟打翻了洗脸水,跌跌撞撞地前去报信。
院子里一阵骚动,王宝淑咯吱咯吱笑了。
王宝淑在驴车上颠簸了许久,颠的都快睡着了,她挠挠脸蛋,蹲的脚又麻又痛,顶开盖子沿着缝隙往外瞧,看见沿街叫卖的小贩她就特别开心,她从包袱里扒拉出一块绿豆糕,拿嘴舔着以解馋意。
牛氏夫妇原本着急朝家赶,没料到路过张记时牛氏心血来潮想起小宝前些天闹着要吃酱牛肉,却囊中羞涩。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想了想还够,就扯了扯丈夫的衣摆,示意停一下。
牛大郎领会妻子的意思,停了下来。牛氏进了张记排着队买酱牛肉。牛大郎寻思着家里的盐巴也见罐底了,正好一趟买完省得再来一趟。
他把驴绳拴在张记不远处的木杆上,拍了拍驴头,喂了点糠,让它乖乖等着。驴打了个喷嚏,低着头,闻着地。
驴车一停,宝淑一个大意鼻子就撞到了桶壁上,一个鼻酸,手上的绿豆糕便掉到了桶底,她可怜巴巴的摸着鼻子,见着摔烂的绿豆糕,扁扁嘴就想哭。
她抑制自己想哭的**,把盖子顶开,环顾四周没见着那对夫妇,想着是个好机会,她就趁人不备想偷偷溜下车。
可入桶容易出桶难,她的小短腿够不到桶顶,小胳膊也撑不起来,她使劲吃奶的力气,还是纹丝不动。
驴幽幽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这个矮子。
四寸丁有点急躁,那夫妇一回来她就走不了了,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把身子撞向桶壁,一个用力,桶便滚了下来,宝淑晕了一会儿,便高兴起来,她爬出水桶,得意洋洋地瞥向那头蠢驴,兴致昂扬地挺着小胸膛走了。
且不说牛氏夫妇见着滚落在地的水桶讶异万分,怀疑是什么小鬼调皮捣蛋也不在意。就说于俊麟天未亮就去请教先生,得到了先生的解释和指点,正兴致勃勃,连日来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回来路上,路过药铺寻思他爹的药快吃完了,打算抓几副药,抓完药打算给他娘他奶买点滋补的红枣和姜糖。
这些天他奶和他娘的脸色很憔悴,眼底也是青青的,施了脂粉也掩盖不住,还整日装作没多大事的样子,笑吟吟地让他们安心。
于俊麟看着就心疼,想要好好给他娘和他奶补补,他也买不起什么燕窝人参,只好买点红枣姜糖之类的充数,好歹能补多少补多少,质不好量来补。
他手上除了家里给的零用,还有抄书的几十文钱,抄书的活是先生给他找的,他现在才七岁,没几家书铺肯给他派活,还是先生让他抄了十几遍的三字经才替他给书铺递了试试水。
虽然每本也就三四文的赚头,但还是那句话量多价格就上去了。先生说抄抄书能练练字体同时也能赚补点家用,写的多了还能对内容加深了解,他觉得他对三字经的理解已经很深了,他想着接下来可以抄抄论语,看看能不能理解得深点。
他挑了三四斤红枣,又让伙计称了两斤姜糖,共花了四十五文钱,这下倒好口袋空空,他无奈地笑了。
拎着东西,走在街上也无心闲逛,爹娘还在家等着,要早点回去,不能再外逗留。
忽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阴云密布,于俊麟见要下雨,为了不淋雨伤风再给家人带来麻烦,他是撒腿快跑,可是他跑的速度没有雨下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成了落汤鸡了。
可不料,他家门口也蹲着个落汤鸡。
他看了看淋成落汤鸡的王宝淑,只见她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小脸蛋被淋得透明,身上的小包袱也被糕点染得花花绿绿,泥泞非常。
她黑珍珠般的眼睛湿漉漉地望向他,委屈极了就想扁扁嘴哭。
他对王宝淑的感情很复杂,以前嫉妒她占了自己的位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她很仇视,后来听到她的死讯后又感到愧疚,从重生到现在他一直对她很包容很迁就,都不像原来的他了,而看着她湿漉漉地眼睛,他就狠不下心,他叹气道,就当是养女儿了。
他看了看四周,因为雨的缘故,吹牛打屁的街坊们也回了家,街上没有人影,狂风暴雨打雷声一声一声接连不断,一个小姑娘在这种天气,孤零零一个也不知呆了多久,是既有勇气又怪可怜的。
“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王宝淑虚弱道,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不敲门进去”于俊麟牵着小姑娘的手,开着门疑惑问道。
“我敲了半天门,又喊了不少时间也没见人来开门,小哥哥,我的嗓子都哑了。”
于俊麟听她说话声就知道这傻姑娘应当真的喊了不少时间。
“应该是雨声和雷声太大了,我爷他们没听见,他们不是故意的别怪他们。”于俊麟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他打开门。
“进来吧”
“爷、奶我回来了。”
“哎呦哎呦,我的乖孙淋雨了,赶紧回屋洗个澡,热水在厨房备着,奶这就给你提去。”
“先别忙,奶,这是爹的药,这是红枣和姜糖特意买给您和娘的。”于俊麟指着包好的东西道。
窦老太接过孙子的药和红枣姜糖,笑眯眯道,“哎呦,我和你娘多大个人了,不用整这些,你还小,读书又辛苦,你得多吃点。”
“这是孙子孝敬你们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
窦老太心里甜滋滋的,以前那个经常闯祸的皮猴完全不见了,现在变得又乖又孝顺,这先生真是教育的太好了。
“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长得真俊。”窦老太接过东西才看到孙子后头跟着个小姑娘。
“奶,这是县太爷家的千金。”
窦老太拿着东西的手抖了抖,县太爷家的千金那可是贵人啊,这……这怎么来她家了,她是即惶恐又好奇,她还没见过贵人呢。
“这……小姐……这,我……不不不……老妇人……也不对……”她给孙子使眼色好教教她怎么说话。
“奶,别紧张,宝淑就是来找我玩的,你待她就像待我一样便好,奶,先让娘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人家小姑娘在我们门口淋了小半个时辰的雨,再这样下去要生病了。”
“哎哎哎,你看我这脑子,就没个正事,静娘啊,给小姐洗个澡,再换身衣服。”窦老太冲着小窦氏喊道。
“奶奶,我叫宝淑,不用叫我小姐。”宝淑细声细气地纠正。
“好好好,宝淑小姐,跟静娘去吧”
于俊麟也不想纠正,他奶一向对当官的有莫名的畏惧和崇敬。当初,他回家后,他养父母去看过他几趟,虽然他没见,但带来的东西他也是收到的。而他奶虽然想去看他,但死活不敢去,只能让他们捎带点自己做的吃的,每次的包裹里都有他爱吃的卤猪脚,一看就是他奶的手艺。
内室里。
小窦氏给小姑娘洗完澡,又换了身衣服,她家没有小女孩的衣服,她和婆婆的衣服又太不合身了,就给人家穿了一身他儿子的衣服。穿完一看,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就是脸蛋有点圆,像个小包子。
小窦氏从一开始见着小姑娘的时候就有淡淡的亲切感,当时小姑娘一身水渍,头发也歪了,衣服也脏了,她就觉得挺熟悉的。现在洗完澡瞅着小姑娘那是越看越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好了,把姜汤喝了去去寒。”小窦氏轻声细语。
王宝淑接过姜汤,也没让人喂,捏住鼻子就灌了下去,她喝完整个脸都皱在一起,小窦氏笑着给她喂了一颗蜜饯,她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婶婶,我感觉你和我娘亲一样好。”小姑娘眯着眼笑着说,弯弯的月牙眼看着就讨喜。
“是吗,我可不敢跟县令夫人相比。”小窦氏用布巾给她擦着头发,摸摸快干了想想小姑娘也该饿了,就问道。
“小宝淑,饿了吧,婶婶给你下碗面,吃葱花吗。”
“吃,我不挑食的。”王宝淑很骄傲,这世上就没有她不吃的美食。
这天,于家很温馨,王家却很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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