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壮和娴娘啊，快进来，快进来。”于老头把门打开，笑着说道。
“这么晚了实在是有些唐突。”牛大壮有些赧然，他们本来也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的，无奈那驴子倔脾气，道上见着一头拉货的母驴，屁颠屁颠就跟了上去，拉都拉不住。
“于大伯，我们夫妻俩一听闻宝柱受了伤，就赶紧赶了过来打算来搭把手。这里有一些药材是给妹夫治身体的，还有一些土特产给两老，对了还有两只老母鸡那是给大家补补身子的。”窦娴娘指着牛大壮手里拎着的东西笑道，又指了指窝在驴车上的两只打蔫的老母鸡。
“这太客气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大老远赶来，怕是一刻都没歇吧，赶紧进屋，赶紧进屋。”
“老婆子，是大壮夫妇来了，赶紧收拾间屋子让人住下。”
“唉，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她想着家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屋子，只能把宝柱那屋隔个地方，再放些铺盖。
“娘，谁来了？”小窦氏刚给丈夫擦完身子，端着水问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你姐姐姐夫来了，我得把这屋子收拾收拾，腾出个地方让人住下，这大老远的还让人打地铺，也不知道人家背地里有没有抱怨。”
“娘你说什么呢，姐姐姐夫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家里的情况他们也是知道的，是真的没有屋子了，总不能让人去厨房睡吧，那才是失礼。”小窦氏放下水盆，“我得去见见姐姐姐夫，我都两三年没见了，怪想的。”
“唉……你这大晚上的，人家赶路都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莽莽撞撞的。”窦老太不满道，“赶紧搭把手。”
“哦”
……
第二天天一早，于俊麟在菜地边洗漱，他把柳枝一头咬软，蘸了点青盐揩牙，青盐不算太贵但也要十几文一盒，一盒也就两个鸡蛋大小，省着点用一个月就得费一盒，家里也就他能奢侈的用，爷奶他们舍不得。
他有些感慨，到处都得花钱，这青盐又不能省，读书人注重颜面，你要是仪表堂堂却有一口大黄牙，那对仕途影响就大了。
他刷着牙思绪却飘远了。
上辈子，苏山省有个学子，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一路顺利地过了乡试、会试，还场场第一，大家都觉得状元之位他也能如探囊取物般轻易摘得，私下里民间赌坊都为此开了赌盘，压他得状元。
这位学子平时不怎么说话众人还以为他性子冷淡不愿与人交谈，不过大伙也不奇怪，天才是该有点傲气和孤僻的习惯。
没料到，待到殿试时，圣上老爷一问就漏了馅，那一口大黄牙，和一口**的口气，直晃晃的把圣上老爷看傻了熏晕了，这到手的状元之位也拱手让人，落了个二甲第一名，压他的人都赔惨了，游街那日，还有人拿着鸡蛋砸人呢。
缓过神，他磕了磕自己洁白的牙齿，笑道，有一口好牙是多么的重要。
“宝蛋，吃饭啦，在那儿傻笑什么。”窦老太端着一碟小咸菜路过。
“就来。”
饭桌上，于俊麟见到了姨母和姨丈，见过礼后，一家人开始用早餐，用餐的时候姨母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十分殷勤，上辈子不知道真相之前的他以为是姨母比较喜欢他才对他这般，心里还洋洋得意，时不时用话挤兑他的顺子表哥。
他心下一讪，什么疼爱关怀，那明明白白都是对做错事的弥补和心有不安的表现。
这件事还得回到几年前。
……
七年前，林山县观音庙。
“姐姐，你说我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应该是个男孩，再说了不论男女这都是你的骨肉，难不成是个女儿你就不要她了。”挽着竹篮的窦娴娘搀着妹妹，嘴上劝道，心里想着这肚子圆圆的八成是个女孩。
“才不会，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这孩子来的不容易，我好好待他还来不及，哪有不要的道理。”
小窦氏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微笑露在窦娴娘眼里，只觉得苦涩，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没个男孩在家是多么的难熬，只有男孩才能立的起来，她这傻妹妹啊，这种事情只有尝到苦头后才能领悟到，旁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对对对，你说的对，我们去爬送子小道吧。”
“好”
另一头。
“夫人，观音庙到了。”环香掀起轿帘，恭敬道。
刘氏搀扶着丫头的手，落了轿。
刘氏身着淡蓝色的短袄，下着青灰色的长裙，小腹在衣裳的遮掩下也不难看出微微隆起，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支流苏银簪。
柳叶眉，杏仁眼，弯着嘴角笑的时候十分温婉。
刘氏今天是来拜送子娘娘的，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拜拜菩萨，拜托菩萨保佑她能一举得男，说起来也十分心酸，他家老爷都四十了，这还是她嫁入王家的第一胎，婆婆本来都死心了，哪知突然就怀上了，这让一家子是惊喜异常，对她关怀备至。
她也不想让家人失望，可是生男生女，她也是不能控制的，听丫头说这家观音庙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她就想来试试，毕竟拜拜菩萨也无妨，万一灵验了呢。
本来老爷是想陪着来的，毕竟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看着就危险，可他突然有事缠身，要处理完才来，她只好带了两个丫头和管家先行一步。
“徐管家，你就在这儿等着老爷，等老爷到了与他说一声，我去厢房里等他。”刘氏吩咐道。
“是，夫人。”
“瑞香，你先去准备点贡品，再让慧音师太看看能不能腾出一间厢房用作歇息，记得不要莽莽撞撞的。”瑞香应了是，提起裙摆就往山上走。
这观音庙靠近山脚，但它离山脚还有两百阶的台阶，这台阶又被称为送子小道，只有怀孕的妇人虔诚地走完整条台阶，且不能坐轿子，送子娘娘才会看到你的诚心，给你一个儿子，要是生的还是女孩，那肯定是走台阶的时候心不诚有杂念。
往常她是不信的，生男生女并不是神灵能决定的，那心不诚的借口也不过是糊弄糊弄愚民的玩意儿，但她今儿个却打算试一试。
“环香，扶我上去。”刘氏淡淡吩咐完，开始迈步上台阶。
这边。
“呼……，终于爬上来了，太累了，我的脚更肿了，真想脱了鞋子松快松快。”小窦氏抱着肚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喘着气。
“打住吧你，还脱鞋子，这是庙里，不是家里。”窦娴娘戳了戳妹妹的肩，用布巾擦了把汗，
“这天气真够热的，我们现在这里歇歇脚，缓过劲了再去拜菩萨。”
“好，姐姐还有水吗？”小窦氏舔了舔唇问道。
窦娴娘摇了摇水袋，“没有多少了，你先喝点，我去向小师傅们讨点水喝。”她看着妹妹喝完了水，拿起空的水袋去向人讨水，她又突然转头“别想着碰针线，离那篮子远点。”
不一会儿窦娴娘就拿着满满一袋水笑吟吟地回来了，见着妹妹又拿着针线做着衣服又沉下了脸。
“你可真行啊，也不嫌费眼睛，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做上了，我这外甥的衣服可是不愁穿。”
“家里也没什么能给孩子的，我这做娘的还是能给他做几件小衣服的。”
窦娴娘无奈道：“是是是，你是好母亲，那也不能不分白昼的做吧，前些天是谁嚷嚷道看不清了
不是我这傻妹妹吧。”
“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窦娴娘叹了口气。
……
刘氏爬上来的时候已经面色苍白，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区区两百道台阶，就差点让她缓不过气了。
丫头环香把她搀扶到一旁的石凳上，用手扇扇风，可惜作用不大。
她现在头昏眼花，难受的很，不巧的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闹腾起来，让她捂着肚子疼乎。
“啊……儿子，你乖点，娘现在不舒服……”
环香十分无措，像个蚂蚁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窦娴娘就坐在对面石凳上，她见到那妇人的脸色就晓得怕是中暑了，拿起水袋就去帮忙，“这位夫人，快喝些水缓缓。”
刘氏低声道谢，也不嫌弃脏不脏，接过水就喝了几口，又歇了不少时候才算缓过来。不过人还是有点虚弱。
环香这才找到了主心骨，“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了。”
窦娴娘瞧着主仆两人两手空空，好奇道：“你们来这拜菩萨什么东西都没带？”
“瑞香姐姐去准备香烛，贡品。我就连水都没带。夫人，都怪环香，是环香偷懒了。”
“不怪你，我原本以为走区区两百步台阶，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高估自己了。”刘氏虚弱道。
“谢谢这位嫂子了。”刘氏站起身来道谢。
“不用，不用，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谢字。”窦娴娘摆摆手，“既然你没事了，我们也休息好了，那就先走了，夫人，我们告辞了。”
“你们也是拜送子娘娘的吗？”
窦娴娘笑道：“这里，十个人里头就有九个是拜送子娘娘的，看看那些肚子……夫人这话问的多
余了。”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结个伴可好。”刘氏笑着提议道。
小窦氏和窦娴娘愣了愣，遂又点了点头。
三人相伴往大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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