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了十几天,仍旧没见着老天下雨,众人都有点提心吊胆,就怕真的干旱。
这一日,六人在路边树林埋锅造饭,正煮了一锅杂面糊糊,还没开。
趁着这个点,吴镖师去小溪边取了点水。小溪虽然还没干,却也没多少水,浅浅的只有两个指节深。
他皱了皱眉,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不会干旱这种事了。他把自己的水袋都装满,想了想又折回去把能装水的器具都装满了水。
其他人看着他的举动也明白了不少,纷纷去装水,还有几天才能到家,接下来的路也不知道会不会缺水,还是多备点较好。
“各位,咱们接下来要加紧速度赶路了,最好能早点到目的地,接下去形式可能会越来越不好,大家要克服克服。”
众人表示理解,他们安稳地吃着饭,林边突然蹿出一群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女老少皆有。
张镖头一见这些人,心里一咯噔,怕是坏了。他招呼大家退后,快速离开。
于老头抱起孙子,往马车跑去,他年纪大见识的多,这情形可不能发善心救济别人,保全自己才是最主要的,你都不知那些流民会干出什么事来。
张镖头他们也反应迅速回到了马车上,这个时候也不顾马车会不会散架,货物会不会压坏,五个人挤在车板上,张镖头挥着鞭子,打着马。
马车疾驰着,飞溅起一地黄泥。
于俊麟窝在他爷怀里,看着视线变小的流民。只见他们为了抢着他们留下的锅底,都打了起来,不顾老幼尊卑,不顾手足之情,只余一张张急迫的嘴抢食,林子里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挣扎声不断。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这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他爹出事,接着又是干旱又是流民,这些事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过,虽然他不怎么关注时事,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明明白白,宝淑被抢那件事是真实发生的!难道……是因为他改变了那件事的发展轨迹才导致之后的一切都乱套了?
“怎么了,怕了啊?”于老头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轻轻问。
“不怕,我不怕。”他并不是被眼前的流民吓到了,他是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意味着他就不再占有重生的优势。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利用这点谋取什么利益,但就像看本书知道结局一样,过程再怎么惊心动魄,曲折崎岖,你都不会紧张,毕竟你知道结局能事先做好准备,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有没有危险,这种未知的忐忑才是最怕的。
要是一开始就不知道后事,大家都一样,心里还不会那么难受。可偏偏知道后再失去,你失去了唯一的优势,这种落差,滋味不是一般地难受。
“唉,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要是家里也到了这种程度,就难办了。”
……
窦老太提着水桶,一个人到城外小溪边打水。
三天前,县里所有的井都干涸了,河袒露出河床和污泥,只有城外的小溪还有点水,县老爷专门派了人盯着,每户每天只能接一小桶水。
从子时就有人排队,生怕轮到自己没水了,这家里几口少吃点没什么,没水喝那是要人命的。
窦老太是最早到的那批,但就算再早,也有人比她还早,这不排在她前头的那个就比她来的还早。
“大姐,你啥时候起的?来这早。”窦老太好奇,她可是天没亮就出来了,县里这几天并不宵禁,她出来的时候县里都没走动的人。
“我半夜起的,虽然起的并不早,但我家近啊,走个半刻钟不到就到了。”
这老太太挺得意,原先她还羡慕人家县里的,现在看来住村里也是件好事。
“这样啊。”
“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儿子呢?”这老太太挺好奇,她虽然也是一个人来的,但她家儿子等会儿就会接她回去。
“我儿子,腿脚不便,我就过来了。”
“儿媳妇呢?”
这老太太可真讨厌,问个不停,“儿媳妇怀着孕呢,在家里养着胎呢。”
“哎呦,这个时候怀孕,真不是时候。”
窦老太心里这个气的,这叫什么话,诅咒他孙子呢,她脸色一甩,不答话了。
那老太太见她下了脸子,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人家忌讳,她转过身也闭了嘴。
排了一刻钟,窦老太打到了水,她多灌了点被眼尖的衙役发现,又倒了出去。
看着倒回去的水,她这心里直抽抽。拎着剩下的水,心塞塞地往回走。
不是没想过晚上偷点水,这事有人已经干过了。但不幸,被守水的发现了,罚他一家子两天不能接水,这事整得那家子哀声怨道,实在不行从街坊哪里高价买了点水。一勺水三百文,就够一家子一人一口的量,伤良心的贵。
这个时候也别指望着那些衙役像平时那样不务正业,这也关系到他们自身。
谁多舀了一勺,轮到他们时就有可能少一勺,这种大事怎么能玩忽职守,别说大人饶不过他们,就是家里人也能一人一拳捶死他们。
更何况县太爷还说了,谁抓住偷水的,谁一家就能多打一桶,这诱惑,简直不能更好。
拎着水,还要等着附近的街坊一起走。这偷水禁止,但有人抢水,只要远离溪边没人发现那些衙役才不会管你。
所以,为了防止灌得水被抢走,一般来提水的都是青壮年,就是老婆子老头子他们的儿子也会来接,但是像她这样一个人的就很容易被盯上,她不得不跟在街坊后头,壮壮胆气,也让想抢的人忌讳点。
唉家里没个顶事的男人就是艰难,想想她这老婆子,整天走那么久去提水,还提心吊胆,她的老胳膊老腿也快废了,她现在只想让他老头子赶紧回来,孙子考没考上也不重要了,她快撑不住了呀。
向街坊倒了谢,窦老太推开门,把水稳稳地放到地上,关上门,坐到地上呼呼喘气:“哎呀妈呀,累死我了,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于老大推着轮椅,低头握着他娘的手,愧疚道:“娘,都怪我没用,我帮不上忙,让您那么累。”
窦老太拍拍儿子的背,安慰道:“不怪你,娘没有怪过你,只怪这天不让人活啊。”
她家已经很不容易了,每个人都活的很努力,可这贼老天就是不让人好过,家里好不容易有点喜事,这还没乐几天,又开始愁了。
娘俩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门外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两人一惊,于老大把窦老太挡到身后,“谁啊?”
“宝柱,是我,快开门。”于老头听见儿子声音,心里放松了不少,看来家里没出事。
“哎呀,老头子回来了!我来开门。”窦老太高兴道。
打开门,见着爷孙俩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束,都愣了。
“这……这……这不是赶考去了吗?怎么这身回来了,路上发生啥了?还有我家马呢?”窦老太絮絮叨,伸出头还看了看他俩背后。
“爹,你们没受伤吧?”
“没,人没事,就是东西丢了不少,钥匙也没了。”于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回家连钥匙都丢了,真是说不过去。
“你呀,真是的,多大个人连个钥匙都丢了。”窦老太接过剩余的行李,嗔怪道。
“奶,你别怪爷,咱们去的时候遇到了土匪。”
“土匪!”
“土匪!!”
“啥玩意儿?”
“回来又碰到了流民。”
“流民?”
“流民??”
“我的乖乖!”
窦老太听了,心疼地摸了摸老头子的脸,确实比以前更沧桑更难看了。
于老头还不好意思了,这婆娘当着人的面就摸他,怪别扭的,这都多少年没有过的温情啊。
正美着,他的耳朵就被捏了起来。
“哎呦喂,你干啥?”
“还有多少银子?”
“喏,都在这儿。”于老头摸出钱袋放到桌上,窦老太一看就八两多银,眉头就锁了,这考一次试费这么多银,这将来咋整。
“奶,不急钱的事,院试我打算过几年再考。”
“咋?啥意思。”
“你们不知道吗,咱们孙子已经是童生了,院试以后再考就行了,县衙没人通知吗?”
“没有,一直没人来,咱们县一个也没有,所以就以为宝蛋没考上。”
“原来考上了啊,多少名啊?”
“最后一名。”
“这运气,真是祖宗保佑。哎呀想起来还是双喜临门呢。”
“嗯?”于老头不解,双喜临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喜啊。
“你又要当爷爷了。”
“喔唷,真是大喜啊,大喜。”
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只有于俊麟皱着眉头。
“宝蛋,怎么了,不想要个弟弟啊。”小窦氏看着儿子表情猜测。
“不是,我是在想,为什么县里没收到消息,明明,他们出发比我们早,土匪也是不敢截的。”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只有一个理由,流民把他们拦住了!”
“糟了,这大波流民已经快到林山县了,也不知道县太爷能不能拦着流民不让进城,否则县里要乱了。”
于老头也反应过来。
“啥呀,你们说的啥,我咋听不懂啊?”窦老太糊里糊涂,爷俩说什么暗号,她一点也不懂。
“流民要来了,县太爷要是拦不住,流民进城说不定会烧杀抢掠,咱们要做好准备万一他们强攻,咱们守不住,就要准备逃了。对了,咱们这儿还有水吗?”
“就县城外的小溪还有点水,也不多了。”
“家里的粮食呢?”
“粮食管够,前几年的陈粮我都没舍得卖,都在地窖里存着呢。”窦老太得意洋洋道。
“把米面做成干粮先预备着,具体啥情况还得看。”
“好,我马上去,静娘你也来搭把手。”
“好。”
于俊麟踟躇,想着要不要去通知一下他亲爹,那些流民就跟他们差了几天的脚程,不用三天就会到林山县,他爹要是没有准备,城门一定会被冲破的,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富商家里和县衙的粮仓,那他爹娘就危险了。
可要是被他爹看到了他的脸说不定会怀疑他的身份,毕竟他和他娘长得有六分相像,那一定会有纠纷,他可不想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但眼睁睁看得他爹有危险不去告知实在是太没良心,太冷血了。
“爷,要不要去给县太爷报个信好做个准备,光是我们一家准备力量太小。”
“对对对,我这脑子没反应过来,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这就去。”
“可县太爷会信吗,会不会认为我们妖言惑众啊。”以他爹那种谨慎的性子,没有证据是不会理会的,“爷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虽然小毕竟也是个童生,稍微有点说服力。”大不了在脸上抹点黑煤灰。
“好,那咱们爷俩就赶紧去,没多少时间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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