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甘霖

夜里,王金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睁着眼呆滞地看着床顶,思绪渐渐飘远了,虽然徐博达本性不良可他说的大实话却直直地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尖锐无比又带着倒刺的刀,鲜血淋漓地指出了他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问题,他,没有儿子。

他也是个普通人,心里不想要儿子继承衣钵是不可能的,不记得有多少次看着其他百姓家的男孩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模样,他的心里惦记地很,恨不得女儿变成儿子,但每次每次他都在心里反复敲打自己,用女儿好啊,孝顺懂事的女儿比贪玩爱闹的儿子好的多,女儿反而更贴心的假话来说服自己,渐渐地连自己都相信了。

可徐博达的一番狠话,把这自欺欺人的谎言像是烟雾一样被人扇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是想要儿子。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已经是大不孝了,对不起列祖列宗,王家的传承就要在他手上断绝了,他的心里不安至极,他是他爹的遗腹子,他娘好不容易让他有了出息,光宗耀祖,可这一切却又要在他手上终结,百年后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还记得他们家,怕是要湮没在时光尘埃中了。

没个儿子死后都没人给送终,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世俗眼光,女儿也是自己嫡嫡亲的血脉,他不信宝淑会眼睁睁看着他成孤魂野鬼,能有个棺材他就很满足了,可没有儿子打幡摔盆就要让族里的男丁来,这样就要继承他的大部分甚至全部家产,家产不留给自己亲生女儿却要白白送给那些欺侮自家的族人,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咽不下。不让人打幡摔盆,就会有人指责宝淑不孝,他又不能让宝淑担上这个罪名,这个朝代,不孝的名声对任何一人来说都是一把涂了黄蜂毒的匕首,更别提是女子,不光是舆论就连世俗的唾沫都能淹死宝淑他实在是不舍得,要怎么办才好。

再生个儿子?这是不可能了。他的年纪也大了,四十大几的岁数在其他人家早就该有了孙子孙女,说到底还是身子拖累了。唉,这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了,他不认命又能怎么样,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遗憾,人生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守在一起就已经知足了,不能要求更多了,只是宝淑的后路他一定要铺好,尽量少让孩子受委屈。

“老爷,都是我不好,肚子不争气,没给老爷生个儿子,让外人这么说老爷。”刘氏侧着身子握住丈夫的手,眼里都是自责。白天的事她都听宝淑说了,心里很不得劲,一是气愤徐博达人心不足蛇吞象,二是心疼自家老爷被人那么戳心窝子。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能有宝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就是担心宝淑以后,你说等咱们老了之后,都老胳膊老腿动弹不了,宝淑嫁了出去在婆家受了委屈都不能打上门去撑腰,更别说,咱们死后,更是孤零零一个人,恐怕连家产都得被族人抢走,我这是怕呀。”王金焱实在是发愁,本来伤心自己没儿子愧对祖宗,自责地睡不着觉,但渐渐发现那些都是虚的,人活着就什么都好,女儿也是亲生的,这才是真真正正实在的,可想着想着又担心女儿未来艰难的生活,真是躺在床上都不舒服。

“那,宝淑出家的时候把家产都当做嫁妆陪送过去,这样就便宜不了其他人了。”刘氏扶着丈夫靠坐在床上,突然说道。

“万一那婆家见宝淑嫁妆众多想昧下,随意找个理由把宝淑休了。”王金焱皱着眉头,揉着额头说道。

“他们不敢吧……咱们找个好的婆家,我就不信能干出这样缺德的事。”刘氏有些气虚渐渐又大声起来,她找的婆家一定家风正气,待人和善,不会发生那种事。

“一开始是不敢,咱俩百年之后呢,宝淑还不是让人随便磋磨,不行不行,我得喝杯茶消消愁。”王金焱下床倒了杯茶,一口下去,在桌上“笃笃”敲着手指。

刘氏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愁,在床上也待不下去,披了件薄衫坐到王金焱旁边,倒着茶壶也喝上了茶。

两人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对视几眼又摩挲着茶杯不说话,气氛凝住。

此刻,院子外突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动静,一瞬间声音便急促密集,打在屋檐上响声叮咚。王金焱愣了一会,放下茶杯推开窗,窗才打开大风随即呼呼刮过,夹着雨滴和风意把他的衣衫吹湿歪至一边,摊手接雨,王金焱难得露出了笑意,激动道:“下雨了,快……快去接点雨水。”

“嗳……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刘氏抹着眼泪喜出望外,这一刻她实在是等太久了。

今夜无人入眠,林山县家家户户都从睡梦中起来,着急忙慌搬出家里的锅碗瓢盆,只要是能装水的都放到了院子里,老人小孩都仰天张嘴接着雨水,一脸饥渴。天降甘霖,一个多月哀愁、悲恨,四处躲避的无奈心酸,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一早,这雨还是没停,窦老太想着一时半会儿这雨也停不了,就打算把全家人穿脏穿臭的衣服洗干净当然不会忘了自己那条裤子。于老头也是同样的想法,全家人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要不是个个都处久了,闻不出什么味,怕是要把人熏跑,搬出大浴桶,匆忙烧了一锅雨水,先和孙子一起把儿子抬进浴桶,拿起布巾,爷孙两人合力给于老大搓澡,搓了半个多时辰,换了两遍水才算是搓干净了,这水里都堆满了一层泥疙瘩,水沟还脏。

“爹,你可真脏。喏,又是这么多泥。”于俊麟指着水下一层老泥,笑着埋汰他爹。

“臭小子,你以为自己能干净到哪儿去吗,还来埋汰我。”于老大坐在轮椅上,擦着头发回嘴。

“嘻嘻,我肯定要比你干净,我人小嘛。”于俊麟凑近他爹笑嘻嘻说道。

“走走走,离我远点,你这也太臭了。”这洗完澡鼻子好像是通了气,原先不觉得难闻,这还没凑近还能忍,这一凑近就一股汗的酸臭味和无法言说的腥臭味飘来,他实在有点撑不住,连连摆手。

于俊麟张口冲着他爹的脸一哈气,没等他爹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于宝蛋,你给我站住!这他么也太臭了!”于老大推着轮椅追了上去,这孩子实在是没大没小。

于老头倒着水笑眯眯地看着父子俩打闹,一点也没有上前当和事佬的想法,他心里感慨,他儿子好久没这么有活力了,前段时间在树林里也是默不作声,给他什么吃什么,一点鲜活气息也没有,他知道,他儿子是愧疚自己不能出力反而拖后腿,不愿给他们负担,才变成那副样子,但他更愿意宝柱能更为自己着想点,不要有负担和愧疚,他见不得他一副垂垂终老、无欲无求的样,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烧着水,全家人都轮着洗了个澡,把接的水都用得干一滴不剩,用完的空桶又继续接,直到把家里收拾地干干净净,清爽整洁才停止干活,一家子不能空守着余粮吃一辈子也不能只靠救济粮活下去,于老头和窦老太就想等着雨停了就去看一下田地,这杀猪的生意又要停下,这田里却不能荒废,毕竟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能挣出多少口粮养活一家子就看它了,这个季节还是能种点红薯的,这东西抗饿,也不难吃,得赶紧去田里种下。

但没料到这雨下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夜里才停下。

这雨一停,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庄户人家都扛上农具去田里看情况。

林山县北侧道路两旁分布着不少田地,这个时候天还早,有微风吹过十分凉快,于老头扛着锄头带着镰刀窦老太背着竹篓往自家田里走去,一路上遇上不少人,可大部分熟人却还是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躲在哪里还是已经……。

于老头有些伤感,眼眶有些红,月前还在树下乘凉吹牛的老朋友现在生死未卜,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田地,此情此景实在是不忍多看。

窦老太可没想那么多,操着稳健的步伐朝着自己田的方向走去,那叫一个利索。看着边上的田,大约知道自家田里会是什么情况,差不多土也只会湿润一点,杂草还是会有不少,毕竟下过雨。

但没想到,踩在田塍上,远远就见自家地里还一动不动地卧着个人,大约是个死尸,窦老太呸呸呸吐了几口痰,低声嘀咕:“真是晦气。”这还要帮忙掩埋,不是浪费事吗,这人怎么好死不死死在她家田里,她也真是倒霉透顶。

叫了于老头搭把手,把竹篓放田边,两个人拽着那人的腿就哼哧哼哧地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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