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成绩一出,府城之中几家欢喜几家愁,学子之间宴饮忙碌不断。
一个月后府城将举办鹿鸣宴。
家中有长辈是整六十年前考中举人的还能一块赴宴,即“重赴鹿鸣”,一并与新科举人称同年,有这等殊荣的人家更是忙上加忙。
正宴未开,小宴一场接着一场。
新举人们在小宴中,一场又一场排演熟悉流程。
行为做事日渐娴熟,只等到了正式宴会时,一点不差地拜见考官,答谢圣恩。
与此同时,发榜当日带着捷报上路的提塘官们也陆续到达目的地。
兴宁县下有六个镇,整个兴宁的学子数目位于醴国前列。
总数放在那,洛溪虽是六镇中的吊梢尾,也比苦寒之地一个县城总数多。
十月十三日,侧后竖着一面红色旗帜的快马裹挟着清晨露水踏入兴宁县县城,直奔位于城中央的县衙。
不一会儿,县衙大门大开。
府衙差役鱼贯而出,身着衙役服的人群挟带朱红喜信从内四散,赶往乡镇。
县城之内陆续传出代表喜事发生的炮仗声。
本家放完,亲戚家放。
烟花爆竹不要钱的放。
一时之间四处洋溢喜气。
云渝算着日子等捷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近日一有风吹草动就出去打听,可惜不是办酒就是开业。
今儿第一声炮响还没回过味来,还当是和前几日一样,空欢喜一场,后知后觉去打听。
云渝比彦博远这个当事人上心,出了门去也不走远,就在自家铺子里问。
本不抱希望,一听是久等而来的消息,一时愣怔,随即精神一振,撒丫子往回跑,去给彦博远递消息。
彦博远颇为淡定,还有闲工夫从库房搬出个躺椅,邀云渝一块去院子里躺着晒太阳。
云渝疑惑:“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的?”
他这是过于自信觉得一定能考中。
还是觉得自己过差,以至于破罐子破摔?
若是前者,那也有个高低之分。
他先前时不时和他说,要给他挣个状元夫郎的名头当当,现在临到亮剑之时,反成了锯嘴葫芦。
看不上举人?
哪个状元不是举人过来的,要想当状元你不得先做个举人?
云渝一时之间摸不着彦博远到底怎么想的了。
“现在着急也没用,该是考前的时候着急卖力,试卷一交成绩已定,我再是着急也无法更改,还不如悠悠等着成果送来。
今儿太阳多好,和我一起晒个太阳打个盹儿,醒来就能知道结果如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道理他都懂,但情绪哪能因为知道,就一下子压制住了。
云渝毅然拒绝躺椅的温柔乡。
他做不来彦博远的镇定自若,他就蹲在门口守着,等着,盼着,脖子伸老长。
今儿中举的人家动静闹得大,居民闲来无事就爱看热闹打发时间。
有间糕点出名,人人皆知云老板家有个读书郎。
见云渝那样子就知道彦博远下场了,这是在等成绩呢。
走过的路人,时不时往里投来好奇的目光,更有甚者直接一块蹲在门口了,再查案底似的问云渝彦博远情况。
云渝心中焦急,本就烦躁。
和人聊天还一个劲往乡试上扯,还有见不得人好的,阴阳怪气彦博远考不上。
云渝火大,索性把门一关,没得让人瞎瞅,隔着道木门听动静。
云渝对着木板发呆,外头没了人声,想来是去中举人家凑热闹了。
云渝撇撇嘴,站起来走两步。
这送喜报的怎么这么慢,他都听到三处有炮仗声了。
云渝绕着院子转圈圈,到底没忍住把院门露条缝,撅着屁股趴在门板上,眼珠子盯着外头看两圈。
没发现什么新东西,不甘心地合上门,继续去院子里绕圈子。
不止云渝这个当夫郎的焦心,李秋月这个当娘的心中也在忐忑。
她是家中长辈,不能在小辈面前露怯。
面上强装镇定,坐在廊下剥豆子。
豆子是张巧云家种的,自家地头种得多吃不完容易老,摘下来运到镇上卖,顺带给李秋月送了一篮子。
豆子翠绿新鲜,剥动间在指尖留下绿碎屑。
自从搬到镇上,刘秋月就不做绣活补贴家用。
闲来无事教彦小妹女工,给自家人绣点纹样帕子等。
小妹正是活泼的年纪,头花换着花样做,每日不带重样。
云渝也有份,发带鞋袜,应有尽有。
彦博远则没份,他的东西被云渝大包大揽,李秋月再做就嫌多用不完。
等待磨人性子,教人浮躁,做绣活要心静,别看李秋月面色沉稳,剥豆子看不出手抖,要让她去绣花,绣线都穿不过针眼。
李秋月先前试过,最后选剥豆子,剥完正好当中饭。
云渝年纪尚浅,不经事。
农家子弟,但凡和书搭边的那都是天大的事,事关官府,事关科举,事关彦博远的前途,他哪能半点不为所动,千头万绪藏也藏不住。
怎么还没有人来,等得抓心挠肝,心急如焚。
往门外看看,没人,回来,再去看看,循环往复,度日如年。
彦博远眯着眼舒服地打盹,和云渝的心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渝坐立难安,彦博远睡大觉。
云渝无奈叹气,他什么时候才有相公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沉稳依旧的修为。
他其实更想去巷子口蹲守,但巷子口人多眼杂,自己敞着门都有人来看热闹,更不用说巷子口了,他一站那别人就知道缘由,若是没等到,平白让人说嘴去。
云渝一个哥儿在前头做生意。
彦博远在书生圈子里名气大。
夫夫二人在镇中已是打眼。
好话不少,坏的却也有。
无外乎是一些看不得他一个哥儿抛头露面,或是比不上彦博远的酸气书生。
云渝被彦博远安逸的状态影响,不想表现得太急躁,强忍住内心躁郁,踱步的步子放缓,力度加强了些。
“来一块儿歇会,镇上总共就那几位差役,一家家跑去,到了地方还要恭维两句,再收个红包,喝个茶水歇个脚的,慢些也正常。”
彦博远挪了挪屁股,在身旁空出一人位,“腿酸不酸,昨儿睡得晚,现在趁着太阳暖和,一起眯个盹。”
云渝在彦博远周边转圈没把自己转晕,沉重的脚步声先把彦博远吵醒。
彦博远故意把重心往后一靠,藤编摇椅嘎吱嘎吱晃动。
他窝在里头懒洋洋半耷拉着眼皮,悠哉得很。
云渝站定直直看着他。
盯————
彦博远久等不得他回话,走动的声音也没了。
彦博远终于舍得睁开困顿的眼皮子了。
只见云渝腮帮子鼓起,像只生气的河豚怒瞪着他,眼中似有火光闪动。
彦博远摸了摸鼻子,莫名心虚,云渝平日恬静,少有这般焦虑的模样。
想到他此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彦博远心中又是一暖。
来自家人的关心值得千斤重,沉甸甸压在心头。
彦博远笃定自己能够高中,但他科考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事关一家的大事。
与家人齐心一同凝视未来,让彦博远心中百感交集。
心往一处放,劲往一处使,他并非孤军奋战。
夫郎有困难,做夫君的要有眼色,要懂得为夫解忧。
彦博远积极主动,为云渝出主意,“和娘一块剥豆子去,手里有活就不焦虑了。”
彦博远说完起身,从李秋月那拿过一大半豆子,回到躺椅里,哒哒剥起豆子。
新鲜出炉的嫩豆子,被他掷到椅子旁的簸箕里。
哒哒一声接一声,听得云渝更烦了。
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还不如憋出个屁来。
狠狠瞪了他一眼,踱了两步,想了想,拖了个小凳一块剥豆子。
试试吧,做点事情分个神。
于是云渝从绕院子一圈后去门口张望一眼,变成了,剥两节豆子去门口看两眼。
门外似有动静传来,云渝将还未剥完的豆荚,往彦博远手里一塞,颠颠跑去查看。
“……”彦博远无言地看着手里剥了半个的豆子。
行吧,剥吧,边剥边注意云渝。
云渝的小脑袋往外一伸,手搭在门边上,微探出些身子。
从背后看去,修身的衣裙勾勒出精致蜂腰。
“彦夫郎吃了没。”
是隔壁买菜的邻居回家。
云渝昂扬充沛过去,蔫巴回来。
回来的同时手里多了颗果子。
与隔壁寒暄时对方给的。
云渝狠狠咬下一口梨肉,清甜果味扑鼻而来,噗嗤噗嗤两口啃完。
屁股使劲往凳子上一放,继续剥豆子。
剥了看,看了剥。
李秋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还不如绕圈子呢,绕圈子好歹省些力气。
云渝却发觉剥豆子的好处了。
动作变多,身体就容易累,身一累,脑子就踏实了。
日头渐渐强盛,和周遭小孩在外头顽的彦小妹回来了。
头发微乱,衣襟也有些歪扭,显然是刚刚疯顽没多久。
一进门就问中午吃什么。
玩饿了才想家,问完中饭,又开始点晚膳的菜单。
许是受过饥的缘故,云渝口腹之欲强。
小妹和他待久了便也爱琢磨吃食,嫂侄二人一块养肥贴膘。
彦小妹掰着指头,数大哥今晚的庆功宴上该吃什么。
曾经对他毕恭毕敬,有些距离的小妹现在黏着他,让他掌厨做饭,彦博远偷着乐,自是顺着她。
彦博远带着彦小妹进厨房准备午饭。
出成绩当天,当事人还有闲心下厨,这哪里有寒窗苦读的书生样。
但,彦博远做的饭……
吸溜,想吃。
云渝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不去想要是报喜的人上门,彦博远一身油烟出来,有损的形象。
他意外地不焦虑了,手下剥豆子动作加快,只想着等会儿的喷香饭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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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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