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仞猛地睁开了眼,刚一恢复意识,他就像要攫取身旁的所有氧气一样,狠狠地喘息了几瞬,又用手握成拳,掩在嘴边,习惯性的闷咳几声。
肺里再没有了那种足足折磨了他四个月的,熟悉的滞涩感。
他很快平复呼吸,茫然的从床上撑起身体,半坐起来,抬起头环顾四周环境。
破房的墙面上一片陈年的脏污痕迹,靠近墙的地面上有些堆积着的,可能是墙上或是屋顶掉下的不明碎渣,窗户也破破烂烂,呈现出一种视觉意义上的漏洞百出,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像样家具,最体面的可能就是他现在躺的这个破板床。
家徒四壁,不过如此。
而对沈仞来说,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沈仞循着陈旧的记忆,一摸身下床板,他四根手指的指尖直接杵进了相当大的一块裂缝中,摸出了两枚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铜板。
果然。
沈仞撑起的上身重重落回破烂床板之上,铜板当啷掉地,动作间激起了一点泛着霉味的陈年灰尘来。
他这下才是真正被呛到了。
沈仞侧卧着闷咳了两下,眼角泛起些许泪花,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盯着最上方那破败的茅草屋顶,盯着屋顶上那些杂乱的,没有规律的缝隙,释然笑了。
他的微笑转为轻笑,再慢慢转为大笑,笑得他怎么都止不住。
笑声渐渐平息,沈仞方才鼓动腮帮,磨了磨牙,缓缓吐出两字。
“我,去。”
他重生了。
他重生回了十年前,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他沈仞竟然有了一切重来的机会。
在这个朝代,现代穿越者们平均活不过一月。
上一世的沈仞,为了活下去,为了躲过天灾,躲过**,更为了不被当成异类看待,他使尽浑身解数,只为能够融入这里。
虽然他不是个什么勤奋的人,更没有创造一个新时代的能力,可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混下去都比嘎巴一下死了好。
上一世的沈仞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北方在闹旱灾,南方水涝年年频发,中原地区闹饥荒,严重到树叶树皮都啃光,百姓只能去吃观音土,用无异于饮鸩止渴的方式勉强果腹,西部地震频发,余震不断,动不动就山崩地裂,河水改道,简直叫人想跑都没地跑。
死人多了,尸体来不及收敛,慢慢的又闹出瘟疫来,一个城连着一个城的空下去,家家户户,十不存一,活下来的目睹了那般人间炼狱,也无法再正常生活下去。
既想作为一个正常人融入这里,又要躲过诸多死局,上一世的沈仞为了活命,阴差阳错之下,进宫里当了个小太监。
其实当太监这事的确由不得他,他上一世刚到这里,才刚踏出门就被邻居大娘的闲话给吓得缩回了自己这破烂龟壳里。
第二日,他还没来得及摸清楚四周环境,就有官兵直接冲上门来,把他从床板上一把掀起,要抓他去修城墙。
真是高估了他,就他现在这种干巴枯瘦的小身板,锤子到了他手里,也不知道是他抡锤子,还是锤子抡他。
真去修城墙,三天就能把沈仞给累死,当沈仞以为这就是地狱开局之后,他万万没想到,才走出去一日,一起抓去修城墙的劳工竟然就趁夜跑了一个。
几人相连的锁链哗啦啦响,瞬间把劳工沈仞从睡梦中吓醒,一个劳工跑了,其他的也要跑,沈仞不知道自己要跑的话,能去哪里,他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难道要去路上当乞丐要饭吗?
沈仞缩缩脑袋,蹲在原地不动弹,反正没地去,那看起来好像还不如乖乖跟着去修城墙,挣口饭吃,最后也是个好心大叔临跑前给了沈仞一脚,叫他当场摔了个狗啃泥。
“小娃子还不跑?连坐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大叔甩下一句掉脑袋,一点没犹豫,只留给沈仞了一个快速奔跑的慌乱背影。
沈仞费力转动因饥饿不大灵光的大脑,仔细分析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
连坐?掉脑袋?
沈仞的思绪飘忽,猛然跳起挣动起身上锁链。
修什么城墙还修城墙!脑袋要紧!快跑啊!
跟随大家一同跑路的沈仞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为了躲避砍头大罪的这么一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黑户。
因为他以前根本不了解,在这个世界,出门是要有路引的。
所谓路引,就是一个在出行前写明事由、目的地、身份信息的凭证,还要有官府的审核批准后,才能带着这个凭证上路。
沿途会经历层层查验,而沈仞没有这个东西,他哪都去不了,更没法回那个千疮百孔的家,不仅是因为不认得路,更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逃犯了。
于是沈仞只能像个乞丐似的到处流浪,也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一大波灾民,他混迹其中,跟着大家一起走,可彼时单纯想要跟团的沈仞不知道,他们去的地方,正是京城。
而流民根本进不去京城,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只能在城外破庙勉强容身。
城中有善心人,有时会在寺庙施粥,沈仞就是靠那些清汤寡水,熬过了一日又一日。
京城不收流民,官府挨个登记造册,也是打算强行遣返原籍,但沈仞根本不敢露面,遣返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他左躲右藏,连粥都少吃了好几顿。
最后他毫无办法,饿的头昏眼花,甚至开始产生一些刨土吃念头的时候,有人给他递了菜饼子。
沈仞眼花到看不清楚恩人的脸,只觉得嘴巴里嚼的菜饼子怎么那么好吃啊。
那是沈仞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饭,也是劲最大的。
不知道那是面拌菜做的饼子,还是蒙汗药拌菜做的饼子,沈仞就这么被迷晕了卖进了宫。
可能是中间又给他加了药,总之沈仞刚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铃铛没了。
宝贝没了,但腰子什么的还在,命还在,不知道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沈仞根本不记得那人是谁,就连哭都没处哭去。
他有时也无奈的自我安慰,好歹还活着,好歹有吃有喝,他将自己的生存方针贯彻始终,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可谁知道呢?谁知道他后来会卷进那么多事里去,还因为一时心软,跟冷宫里头的那个白眼狼搅和在了一起。
他那样努力的想活下去,都没能活过三十岁,最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善终,他是在除夕夜,背负着重重骂名,又冷又饿的死在破屋里头的。
“算了,都毁灭吧,我沈仞不伺候了。”他舒心合眼,享受此时的短暂安宁。
他这一世不会再入宫,也根本不想再掺合进那些勾心斗角,机关算尽里头去,他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幸福度日的小老百姓。
安稳度过余生。
快快乐乐的。
富足的。
“哎——”沈仞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不得不起身下了床,又弯下腰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摸索片刻,将两枚珍贵的铜板抹了浮灰,宝贝的揣进了怀里。
重来一次,他还是想安安稳稳,活得久一些,可不能是像现在这样,跟乞丐似的,家里就连小偷进了都要扔两个铜板再走。
更何况,明日就有人上门来抓他去修城墙了,还是要跑,但不能没计划的跑。
沈仞已经决定好了,他要想办法先把路引这个东西搞定。
于是沈仞在和上一世差不多的时间,穿着破衣,缩头缩脑的出了门。
“哎呦婶子,你听说了吗?隔壁家的那二小子,听说中邪了,非说自己要上班什么的,要拿全勤奖,你说说,这疯病怎么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啊。”
隔壁婶子也在使劲的点头应和,“都是灾年,不太平,地府里的鬼差也要抓人下去伺候嘞”
“不过你说能不能是有水鬼抓替身啊...”
“......”
沈仞身法灵活,避着邻居离开了家,左右原主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此次离去,就没打算再回来了。
想当年,做个伪诏的本事他都有,区区路引,更是不在话下。
因此手艺人沈仞还是凭借自己的坚强双腿和厚脸皮子,一路要饭要到的京城。
要说活路,那当然是在京城了,皇城根底下,哪怕要饭都来的比其他地方容易,但沈仞真不打算继续要饭了,他想过点好日子。
上辈子也没白活,沈仞凭借自己一些未卜先知的作弊本领,成功混进了镇远侯府里,成了个小小谋士。
之所以要到镇远侯府讨生活,只因镇远侯顾成均是个远近闻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此人出了名的没坏心,也是出了名的没心眼子。
上一世他们还算熟络,沈仞也懂得什么叫投其所好,因此不出三个月,他就成功夺得了顾成均的信任。
按照顾成均的话说,就是真想将他沈仞给拴在裤腰带上,每日出门都带着。
其实在沈仞看来,这人其实只是情商低,嘴上没个把门,张口就很容易得罪人而已,而他最后,也的确是折在了自己的这张嘴上面。
可沈仞万万没想到,他的好日子只过了三个月,就得了太子殿下那边的点名。
“什么!要我进宫?”
小剧场:
沈仞:好好好,追着我杀是吧,怎么还有点名做太监这一说呢?!?!(叉腰)凭什么,我的铃铛我做主!(摔)大不了继续要饭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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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顺利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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