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的宅子在城东一处僻静角落,离皇宫远了些,好在地方不小,只是长久无人打理,院内杂草丛生,需些时日找人来收拾。
秦瑶又去钱庄支了钱,找了人来将宅院重新修整一遍。
就这么过了几日,她心中总想着那日殿外那些话,待到相府请帖上的日期一到,她便迫不及待去见世子妃。
世子妃回京却不回世子府上,回了娘家,她该早觉察不对。
虽然柳氏与她只在江城短短见过两面,却共同经历了危难,一时竟有些别样的情愫在里头。
说起来,她还不知世子妃闺名。
相府节俭,府内一应事物皆按简单的来。
与侯府不同,秦瑶入了府,不进前厅不见家主,直接被一小丫鬟领进了世子妃柳氏所住的东厢。
东厢原应是长子所住之地,小姐们都该在西厢,只因夏日东南风、冬日西北风,东厢可比西厢舒适的多。
反正女孩们终要嫁人,住在西厢也是临时的。
而世子妃柳氏在家,却一直住着东厢。
柳相没说把这处舒适之地给自己住,宁愿留着给出嫁的女儿,他是打心底疼爱这个女儿的。
秦瑶有些羡慕。
柳氏并未在厅堂内接见,反而直接让小丫鬟把她领进内室。
秦瑶见到柳氏时,更是吃了一惊。
她病恹恹半躺在榻上,人瘦了一圈,面色更是发白,眼眸里已不见往日傲然光彩。
看来世子那日在殿外说要和离,是真的了。
“你来了?”柳氏见到她,微微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想来我们一别才一两个月,再见你已被封为乡君,而我……瞧瞧如今我这模样,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如今秦瑶作为乡君也不用向她行礼了,倒是一屋子下人朝秦瑶屈了膝。
柳氏让丫鬟们搬来椅子,请她入座上茶。
“听闻世子妃与世子,要和离?”秦瑶锁了眉头,单刀直入问道,“为何?”
“你知道了?”柳氏苦笑。
秦瑶将殿外之事与她说了:“世子还问你近况如何,你们两人明明都知晓对方心意,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氏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身边丫鬟忿忿不平道,“还不是几句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竟搅得世子非和离不可?当初在逃亡路上,世子宁愿只身入许州找你,也不肯跟我们回京,他能如此轻易与你和离,无论如何我是不信的。”秦瑶道。
“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柳氏皱眉,叹了口气道,“说我在许州,被那些人玷污了去。”
秦瑶大吃一惊,这等流言蜚语对于女子来说,简直是要人命!
若放普通人家,早让女儿自尽已证清白了,还好相国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又不是迂腐之人,所以任凭流言如何,他也不在乎。
大不了离了世子,女儿回家常住。
柳氏则愁容满面,托着腮无力倚在榻上道:“我是曾遇到一人,若不是他,我早有不测,可此人是我儿时伙伴,他尊我重我,并未对我有任何不敬。”
“那人是谁?”秦瑶直觉此事不对,“能传出这种流言,若与那人无关,也与他身边之人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流言,那传出流言的人定有目的,只是……
她看了看柳氏,两人之间交情不深,她不敢确定此事真假,更不敢确定对方是否会利用自己。
秦瑶想到世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毕竟他人是蠢了些,对这位世子妃却是真心喜爱。
“身边之人……”柳氏念叨着,渐渐理清其中关键。
秦瑶进一步试探道:“你当初选择落脚许州,是因有那人在,知他可保你平安?”
柳氏咬唇,恨恨道:“我哪顾得上这么多,只道那许州严笠是好人!我在家时见他与父亲来往甚多,谁料他暗中投靠了二皇子!”
看她神色,与那人相遇确属偶然。
她继续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我与那人幼时曾是邻居,他父亲与我父亲那时都在延城为官,只因他是家中幼子,上有两兄长,见家财无望,就从军入了许州府兵,此次因举报平反有功,擢升入了禁军。”
秦瑶似乎听陈衡提起过,此次多亏有一人在许州城内做了内应,才轻松切断了江城与许州之间的联络。
“那人是不是姓阮?”她问。
柳氏点头道:“正是阮正,我与他多年未见,在许州遇到时我也吃了一惊,看他已成家立业还替他高兴。”
“他成家了?”秦瑶追问。
“他家里给找了中书通事家的女儿,也是门当户对,十分美满,只是两人刚成婚不久,还未有个一儿半女。”柳氏目光亮了亮,“他娘子我见过,姓卢名唤玉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秦瑶不由问道:“如何良善?她如今是随夫君来京城了?若她偶然得知,她夫君心上人另有他人,会不会放出些不利于那女子的流言蜚语?”
柳氏摇头:“不会的,卢家家风颇严,教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况且我与阮正只是偶然相遇,幼时如何早忘了,说他心里有我,不可能!”
“那你心中可有他?”秦瑶幽幽冒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柳氏原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句笑话,正欲大笑,突反应过来,收敛起笑容道,“你不信我?”
秦瑶忙俯首道:“世子妃恕罪!经此一问,亦再无怀疑。”
柳氏撑起身子,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是世子让你来试探我?”
“非也。”她摇头,“世子哪能想到这么多?他此刻怕是还沉浸在流言中,悲愤欲绝。”
柳氏脸色沉了沉,一双眸子又暗了下去。
她岂会不知世子是个什么德性?
他亦逃不过世间男子常有的毛病。
“世子他……他不信我。”她凄然道,“听了那些污言秽语,他竟跑来质问我,还说若我忘不掉幼时之情,可放我一条生路……我一气之下便回了家。”
看来此事症结不在世子妃身上,而是世子。
世子若要一个真相,大可将阮家夫妇两人请来当面对质,而今到现在也不见他叫那两人来问话……
他是要流言消散。
而流言消散,则需揪出背后散播之人,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别提多难了。
有了这些思路,秦瑶问道:“不知阮家在京城现如今是何地位?若你办个宴席,或我以乡君的身份设宴,他们能否在邀请之列?”
“我们女眷设宴自然没那么多讲究,爱请谁来皆可,只要别请那门口乞丐。”柳氏还有闲心打趣,“你是想找个由头把人聚在一块儿?”
她早想过这个办法,可聚齐了这些人,世子不出现又有何意义?
秦瑶提议:“你们两人此时并未和离,不如你先回去,还当堂堂正正的世子妃去,若走了这些时日被别的女子占了便宜,到时吃哑巴亏的是你。”
柳氏身边侍候的丫鬟们纷纷点头赞同。
“奴婢们早劝过小姐,等世子把和离书写好再走也不迟,小姐这一走,岂不是向全京城宣布世子妃的份位马上要让出来了?”
柳氏要脸,既然已走自然不肯轻易回去。
秦瑶又劝道:“你这一走,仿佛那流言是真的,在外人看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你就任凭那些脏水泼在身上?”
柳氏双脚已从榻上落地,身子也绷直了起来,她绞起手中帕子,道:“凭何让我忍受?该难受的是那些乱嚼舌根之人!”
“正是如此!”见她来了精神,秦瑶道,“过几日陛下赏赐我那院子收拾妥当,我就借此设宴广发邀帖,到时你必得以世子妃身份与世子一同赴宴,我再将阮氏夫妇也请来,想法子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如何?”
柳氏露出感激的目光,擦了擦眼睛泪水,道:“你愿意帮我?”
这世间大多人是遂了父母的愿结为夫妇,能有了真心的并不多见。
秦瑶最乐见其成的便是如此,凭世子那一腔真情,在危急关头不顾自己,让人护着世子妃……
若不是那日她也陷入同样危机中,说不定早感动到泪洒当场了。
不过,她还是稍微提了些条件:“不瞒世子妃,我初来乍到,在这京中举目无亲,若日后……”
“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帮你。”柳氏抢先道,“秦姑娘不必客气,你是陛下亲封乡君,日后不管到哪儿,连我都得唤你一声承安君,别说那些赶着巴结你的人了。”
她第一次对秦瑶露出善意微笑,“我知陈公子唤你阿瑶,私下里你我也可小字相称,我闺名单字一个‘亦’,亲近之人都唤我‘阿亦’。”
柳亦。
柳相给女儿起的名字也是亦男亦女,想必当初他对这个快要降生的孩子,不论男女一视同仁。
“阿亦。”她唤了一声,笑道,“还等着作何?不快快回你的王府,做回你的世子妃?”
不等世子妃吩咐,众丫鬟收拾起东西来。
“我要拜别父亲,便不留你了。”柳亦一改先前愁容,“阿瑶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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