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翻覆难安。
穿书前她是苏英,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如果一定要说什么特别之处,那她只有拿出她的失眠症病历单了。
跟所有爱美的小女孩一样,苏英总是对鲜花和布娃娃情有独钟,她精心布置她的粉红色小房间,在这里藏匿所有的童话与魔法。房间是她最喜欢呆的地方,只是再坚固的城堡都抵不住怪兽的摧残。
她觉得,她有两个爸爸和两个妈妈。一个爸爸是内敛又风趣的,一个妈妈是开朗又柔情的,他们在一起时嬉笑热闹,这是她最喜欢的爸爸妈妈。可是,另外一对爸爸妈妈出来的时候她就好害怕。那个爸爸会大叫,会嘶吼,会打人,那个妈妈会摔东西,会拿小刀割皮肤,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这绝不是她的爸爸妈妈。
后来,她终于没有爸爸妈妈了。有一天舅母来接她,说要带她回家,她在那个家里住着住着就管别人叫爸爸妈妈了。
很多年后苏英才知道,妈妈离婚去了美国发展,爸爸一次喝醉酒跳河死了。当这两个人的女儿的事遥远得像是一个世纪以前。
几个月前,她在祖父那里得到了一个小破盒子,《葬玉》就在其中,她向来就对这种古玩感兴趣。拜读之后,她为之荡漾,曾经也了解过义安郡起义一事,只是不曾想还有另一种真相。
翌日清晨,萧霞浦一早就与沈素英商议事情去了,苏崇得到允许可以在沈府随意走动。
“想都不用想,定是起义那事。”说罢,她连忙捂住嘴,四处张望。
“还好四下无人,这可是大事,怎么能乱讲呢。”她轻轻扇了自己几下。
她屏声细听,发现不远处有着习武的哈嘿声,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和刀剑挥舞的声音。
循声而去,蔽天的绿荫下支撑着一棵猛武的高树。那是棵歪脖子树,枝干向下伸长着,干枯的木槁迸发出点点希望的绿,细小的树枝分散布开,宣扬着凤凰的尾羽。
对,那就是凤凰的尾羽。笨重的沉淀的枝干砸下来,那点点希望的嫩绿却是那么轻盈,它要带那高树高飞。
苏崇怔怔地望着,再稍一侧头,便见一少年在树旁习剑,风声为他而舞。那少年身手了得,倏地刺出,又灵巧地折了回来,只在空中残留虚影。
“你是谁!”少年很快发现了她的存在,刀刃直指她的胸口。
苏崇不怕这个,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眉似墨染细柳,目如惊兔,行止若兰花之态。颀长的身躯,白嫩的脸庞,眼神闪烁着清澈明亮。当你凝望着他时,他也静静地望着你,这样倒使人想起一位故人。
“不说话,是哑巴吗?”
这样清秀的脸怎么这般无礼。
“小女乃邕州苏氏苏崇,昨夜随夫君萧将军来此寻沈郡主商议要事。”
那少年缓缓将剑收回去。
少年:“你是萧霞浦的女人?”
苏崇:“那你是沈郡主的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苏崇放肆地笑了,她原以为在这里要时时端着,今日碰到这个无理的少年反而感到释然。
她见那少年脸红到了耳朵根,识趣地作了个揖礼,言道:“好了,我道歉,不过你与沈郡主确实有几分相像。”
“郡主是我恩人,你不要随便开郡主的玩笑。”
“对不住了,那你是这里的侍卫吗?”
“我是郡主的近身侍卫,李藏。”那少年眼眸一转,眼里忽然闪过几分狠厉,“不过,据我所知,萧将军的夫人也不像你这般不拘小节。”
李藏又从刀鞘里抽出剑来,搭在苏崇的脖颈处。
“李藏,不得无礼。”
他在听到沈素英的声音之后立刻放下了剑,萧霞浦连忙查看苏崇的情况。
“阿崇,你有没有事?”
“不,我与李侍卫相谈甚欢,只是年轻人喜好把玩刀剑,一时失手也是常事。”
“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冒犯你了。李藏,快向萧夫人道歉。”沈素英双手交合搭在身前,居高临下,傲然不可一世。
他单膝跪地,双拳环着剑。
“卑职不识萧夫人,险些失手,求夫人责罚。”
“哎,何须行此大礼?我真的不在意。”
萧霞浦:“郡主,既然内人说了不在意,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沈素英很快思索一番,随即朝李藏唤犬似的勾勾手:“过来。”
他跪着走到她跟前,熟练地递上了剑。
她不带一丝怜悯,将那把剑直直插入了他的臂膀,他只有忍受。
“知道错了吗?”
“卑职,知错。”
萧霞浦与苏崇看着这一幕,没有言语。
沈素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她本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文军南收义安郡的那场战役中,整个村子都被付之一炬。她拖着一身的烂肉,在灰烬与血腥里生活了三天。直到那天她被一个戴着银面具的人带走。
苏崇知道,那是沈空谷,沈素英悲剧命运的根源。《玉书》不是信仰,是禁锢,是她要掰碎再嚼烂的东西。沈空谷收养她不是出于仁慈或者不止出于仁慈,他要把沈素英锤炼成他最完美的作品。他让她背《玉书》,告诉她中原人是何等的阴险与狠毒,只要中原人覆灭就能换来天下太平。
沈素英知道,她师父要做这全天下的王,他要只手遮天的权势而不是黎民安康,只要是师父想要的她全都可以给。
生逢乱世,谁不是身如浮萍。
沈素英:“退下。”
李藏:“是。”
沈素英又转向萧霞浦二人,笑容温和,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二位见笑了,李藏就是个难驯的野种,不给个教训怕是不会长记性。请随我到大殿吧。”
说是大殿,其实这里并不那么富丽堂皇,一样的木制家具,只是几把交椅的摆放有所讲究。
沈素英先上了北边的一把交椅。
“我向萧夫人赔罪,还请夫人坐到西边的位子上。”
苏崇看向萧霞浦,他只是微笑示意,她便向沈素英作了揖:“既然郡主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待所有人入座完毕,几个丫鬟便上来换了新茶,沈素英拿起一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我已知道你们此番来的目的,定会鼎力相助,定要叫义安郡太平,百姓安居。”
“郡主大义,萧某也正有此意,以茶代酒,敬苍生。”
话罢,他一饮而尽,沈素英随即也干了一杯。
“郡主,萧某在南边有祖先曾留下草堂,我二人实在是不便住在沈府给郡主添麻烦,如今天色尚早,我与内人即刻出发,可在晚膳前抵达。”
“既然你已提前做了计划,我也不好拦你,你二人请稍候,我命下人送上一点奇香。义安郡没什么稀罕物,这奇香可实用得很,昨夜萧将军匆匆赶来,也见识过了这厉害的瘴气,南边更是危险。有了它,便可保你二人平安。”
“多谢郡主,那我二人便告辞了。”
苏崇:“告辞。”
萧霞浦与苏崇双双上了马车,彼时四处明朗,晴空时有飞鸟掠过,沈府外的一树白花开得姣好。
就这样上路,穿过集市。
“瞧我这记性,忘记给我的阿崇买些好东西了,我们现在下去走走好不好?”
他把脸正过来,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你甚至能够看到眼眸深处的一抹幽蓝。
“不,还是赶路要紧,万一天黑碰上灵鼍就不好了,郡主也说了,南方危险。”
她眼神躲闪,最后还是坚定地看向他。
萧霞浦给了一个微笑,正欲要开口,车内却忽然一阵颠簸。
他朝前头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应道:“前边有个鱼贩,推着两筐鱼,要从我们这边过去。”
“给他让路。”
“是。”
萧霞浦拨开帘子,眼眸向下扫视一番,扯了扯嘴角,转身向苏崇言道:“我去去就来。”
她欲要叫住他,却不敌他的速度,还没盘算好如何开口,那人却已然下了马车。
苏崇有许多困惑,比如这个沈素英,《葬玉》记载她与李藏相爱相杀,不,是她的单方面的。她总是猜疑李藏这个乱臣贼子终有一天会篡位谋反,于是对他颇有针对意味。
李藏本是中原人,文军头领,朝中第一武将李寿昌的私生子,本来有这个爹就算私生也该不愁吃喝,偏偏这个李寿昌狼子野心,蓄意谋反,景旸帝洞若观火,破其阴谋,诛其九族。
李藏一直从京城逃到了义安郡,轸定侯沈空谷秘密调查他的行踪,下令让义安郡郡主将他留在身边,待日后大用。
其实这个李藏虽然身份让人不得不提防,但他对权势一直都毫无兴趣,单纯得就像小白花,他只想报答沈素英对他的收养之恩,即使她对他也没多好。
“阿崇,我回来了。”
苏崇忽然被打断思绪,身体一惊。
他笑眼盈盈,单手背在身后。
“我猜猜,你这是给我带礼物了。”
一秒入戏,影后无敌。
“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言语中带有挑逗的意味,快步上了马车,将手上的东西在他面前展示开来。
那是一支金翠步摇,缀明珠其中。
“喜欢吗?”
“我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等苏崇开口,他便拾起了那簪子绕到她脑后,一会看看发型一会看看正脸,就这么笔划着给她插上了。
“一千万个真。”
她在他耳边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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