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屋里,沈思甜伸开手掌去触摸照进来的光影。屋子里烧着最名贵的龙眼炭,地上花纹繁复造型华丽的宫毯铺满了整间卧房。靠近金丝楠木的床榻边是雪白的波斯毯垫脚,淡紫色的月影纱帐刚被侍女打开,床上大红色的蚕丝被绣着百鸟朝凤金色暗纹。
沈思甜抬眼看了看正在忙着为自己准备洗漱东西的侍女云清,感觉今日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
“云清,你去把我的剑取来,然后陪我出去走走。”
沈思甜扶着床塌边的围栏,慢慢坐起身,一边伺候的侍女连忙上前去扶。
“皇后娘娘,您这是……”
云清看着久卧病榻,昨日太医诊脉都说回天乏术的沈思甜,今日却这般精神,心里不免诧异。
“我要进宫之前还在家里做姑娘时候那的衣服啊。”
沈思甜没有让侍女服侍,一边自己擦着脸,一边又叮嘱着云清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云清听沈思甜这么说,心里大概明了。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快步奔跑着去取东西。哪怕这是主子最后的回光返照也罢,让自己再陪陪主子做她想做的事情吧。
深冬的清晨,雪一直下,厚厚的积雪还未被宫人打扫干净,沈思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宫院西侧偏僻的梅园,梅花开的正艳,寒冷的风里迎面吹来阵阵梅香,配着漫天的飞雪甚是好看。
“你们都在这等着。”
沈思甜拿过云清手里的剑,独自往梅园深处走去。
云清看着沈思甜的背影,到嘴边的娘娘二字却喊不出口,低声的叫了一句以前未出阁在家里常说的。
“小姐,你慢些。”
沈思甜来到梅园深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除了梅树和大雪,看不到红色的宫墙,抬眼望天,仿佛此刻不在宫里,不在这困了自己二十多年,吃人不吐骨头,充满了斗争阴谋诡计的深宫里。
一阵大风卷着雪花吹打在沈思甜的脸上,让她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这剑是父亲当年在她十二岁那年生辰赠予她的。
玉柄铁剑,剑身通体由铁英矿石所铸造,剑柄是温润的和田玉与剑鞘上雕刻的云纹相得益彰,上面刻着三个字朝云剑。
沈思甜拔剑挥出,身姿飘逸,剑光如雪,全是战场上杀伐抗敌的招式,剑舞飞扬沈思甜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导自己练剑的样子,想起跟随父亲兄长出征时的场景,再到父母兄长被敌人埋伏战死沙场的场景。
剑尖翻飞,沈思甜回首向身后的人刺去。当今圣上季陌云,在听闻今日皇后身体康健,不免欣喜,谁知刚走来,便看正在舞剑的沈思甜反身就朝自己一剑刺来。
季陌云也是在战场上和沈思甜并肩作战摸爬滚打起来的,他侧身躲过沈思甜刺过来的剑,与沈思甜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一招一式间沈思甜步步紧逼,季陌云一开始只是想随便应付几招,却节节败退,知道沈思甜是动真格的,便也放开拳脚,认真起来。
过了几十招后,沈思甜扔下长剑,双拳相对,不到十个回合便近身掐住了季陌云的脖颈死穴,梅园四周的暗卫顿时献身,朝沈思甜扑来。
“都退下!”
季陌云被沈思甜紧紧锁住脖颈,却厉声呵斥暗卫不得上前。他闻着沈思甜身上熟悉的檀木香,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已经好久没有闻到的味道了。自从自己登基之后,两个人便渐行渐远,以至于有数十年没有再好好坐下来说过话了。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沈思甜冷笑着对着季陌云耳边说道。
“甜儿,若你想,朕这条命就是你的。”
季陌云说着便又往沈思甜怀里靠近了一些。
“你少再这口腹蜜剑,不管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子之恨,不管哪一件我都应该杀了你。”
沈思甜话落便想同归于尽,却在使劲的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倒在了雪地里,她倒下的瞬间闻到了归劲散的的药味。
她看着转身一边满脸焦急呼喊着御医一边藏起手下银针的季陌云,昏死了过去。
等沈思甜再次睁开眼睛,又回到了她的金丝笼。
皇后的寝宫里,季陌云就坐在床边,满眼深情的看着她。一众妃子侍女跪在床前,太医正在给自己诊脉。
“回陛下,娘娘已经回天乏术,身子亏空已久,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太医并没有查出沈思甜中毒,说完便退了下去。
跪在最前面沈贵妃,沈思雨却突然大哭了起来,跪着爬到沈思甜的床边,声泪俱下。
“姐姐,怎会如此,你不能抛下我呀,沈家就剩你和我了,”
沈思甜嫌恶的推开沈思雨的手,干哑的嗓子开口死死的盯着沈思雨发问到,
“沈家祖训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沈思雨有一瞬间的愣神,又哭了起来,全当是沈思甜神智不清。
沈思甜没有心思再看她惺惺作态,回头盯着季陌云缓缓开口道。
“以武立家,忠勇立世,精忠报国,浴血沙场。今日你把此毒用在沈家自己人身上,已经是不忠不义不配做沈家人了。”
沈思甜运气发现自己全身气力全无,知道中了归劲散的毒,怕是武功尽废了。
归劲散乃是沈家的独门秘药,中毒者当场昏厥,醒来后武功尽废。这本是沈家用来对付沙场敌人的秘药,从不外传也不可用在自家人身上。
沈思雨却把这药给了季陌云来对付自己,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人,沈思甜闭上眼,不想再多看一眼。
“皇后累了,你们便散了吧。”
季陌云挥手让所有人退下,沈思雨却没走,哭哭啼啼的还是跪在地上。
“你也别怪雨儿,是朕问她要的归劲散,你今日行径走火入魔,若不是此药,怕你是这条命都不保。”
季陌云伪善的辩解,沈思雨也连忙接话。
“姐姐可是怪我,情况紧急我这也是为了姐姐好呀,”
“我想见旭儿。”
沈思甜没有力气再和这对狗男女纠缠,说出了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姐姐,你这模样,旭儿本就不与你亲近,此刻见了您这般模样,也是会害怕的,不如等你养好身体,我再带他来看您。”
沈思雨永远这般柔柔弱弱的,伤害着沈思甜却让所有人都同情她。
“旭儿如今被雨儿照顾的很好,朕这些年从未亏待过你,给你皇后之位,生活奢华至极,你却永远拒我千里之外,如今这神智不清面容憔悴的,如何能让旭儿见你。”
季陌云看着与当初那个容色名动京都判若两人的沈思甜,这二十年来对着自己,除了厌恶鄙夷,再无其他,终究也是失去了耐心。
“朕还有奏折要批,改日再来看你。”
季陌云如今龙袍加身,帝王之气让他本就挺拔俊朗的身形显得更加高不可攀,躺在床塌上的沈思甜看出拂袖而去的季陌云的背影已经无法和当初第一次见到他跪在宫中廊下的蜷缩背影相比较了。这一世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色衰而爱迟,姐姐,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这光景。”
沈思雨见季陌云已经走了,整个寝宫只剩下自己和沈思甜,便也不再伪装。
“你真的以为皇上爱你?你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吧。”
沈思雨起身坐到了床边,伸手扶过沈思甜额前的碎发,温柔的又给她盖了盖被子。
却继续说着最冰冷的话。
“最难消受帝王恩,这一世你是高高在上的嫡女,你有一身顶级的武功,无人能比的容貌,舍生忘死的军工,却被我都一一毁掉了。哦,对,还有你倾尽心血生下的孩儿,如今也唤我娘亲了。”
沈思雨一脸的得意与满足,看着床榻上被病痛折磨的脸色苍白,满脸皱纹的沈思甜,终究是笑了起来。
“过了二十年,你我之间终于是我占了上等,姐姐,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沈思雨,你真的肮脏又可怜。”
沈思甜在听到沈思雨拿旭儿来刺激自己,最终还是开口了。
沈思雨与和季陌云的奸情是在季陌云登基的第一年,沈思甜去南边平定匪患后回宫发现的。两个人在自己的寝宫里行苟且之事,被自己撞了个正着。
沈思甜不敢置信的立在原地,凭着心中的愤怒,拔剑便想砍了眼前二人。却被季陌云几下反手制住,夺了手中剑。狠狠的扇了了几个耳光。
“皇后无德,彪悍跋扈,命其闭门思过一月,宫中乃皇家重地,不得再佩刀剑出入,全部收入兵器库,没有朕的指令皇后不得踏出未央宫半步。”
季陌云没有半点悔意,只是冷眼说着命令拂袖而去。
这是第一次沈思甜的剑被夺下,战场上出生入死剑没有被丢下,今日却被最爱之人夺下,这是沈思甜第一次被人扇巴掌,从小捧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今日被最爱之人打在脸上,也打在沈思甜的心上,打散了二人所有的恩爱情谊。
这事以后,沈思甜跪求出家为尼让出皇后之位,却没有想到查出已有孕三月。迫不得已只得在宫中养胎。
同年季陌云册封沈思雨为昭妃。
沈思甜已经说不太动了,一口气慢慢呼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最后开口说道。
“抛弃所有,只为了得到他的爱,真的值得吗?”
这话像是问沈思雨也像是问这辈子的自己。眼泪从眼角划过,沈思甜觉得眼前的色彩在一点点变成黑白,她想起了旭儿刚出生的时候,她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黑亮亮的盯着自己看,这事就像昨天发生的。旭儿是沈思甜临死之前最后的一点温暖,她不想闭眼,想再看看这双眼,就这样死不瞑目的离开了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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