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下。
车厢里只剩她一个人,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今日似乎是个晴天。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按动机关,让车厢内部恢复原先座椅的状态,推开车门。
商队在路边埋锅造饭。
“夫人醒了?”听见动静,附近假扮成商队护卫的刃卫抬头,自然地打招呼,“东家去前头探路了,先吃点东西吧。”
看来昨晚他们将身份定下之后,刃一已经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所有人。
面对刃卫极为自然的演技,宋楹恍惚一瞬,才想起来开口答应。
很快有个笑容讨喜的“伙计”用大片的树叶捧着热乎乎的炊饼交给宋楹。
“我叫小五,夫人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
宋楹接过树叶:“多谢。”
“哎——分内之事,可不敢当夫人一声谢。”小五左右张望一圈,“我去给夫人倒杯茶。”
宋楹目送他积极跑远,环顾四周。
这是野外的官道,四周荒凉至极,哪儿都看不见其他人。
她默默咬了一口手里的饼。
要从这个时辰就开始演吗?
另一边。
刃五翻出一套出行茶具,端到河边洗涮。
河边还有几个刃卫,正商量着要不要下去捉两条鱼中午烤着吃,看见他拿着茶具过来,招呼道:“五哥,夫人醒啦?”
“嗯!”
一个瘦高刃卫看着他俩对话,摸摸下巴:“不是,这儿又没人,你们这么入戏干嘛?”
刃五给了他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你懂个屁。”
“嘿——”
瘦高刃卫二话不说就要撩袖子。
刚开始打招呼的那个看不得同伴如此愚蠢,悄悄扯他一下。
“干什么!我今天非要跟他打一架不可!”
同伴叹气,压低声音:“你何时见过咱主子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撩袖子的顿住,狐疑:“你是说……这宋姑娘,有可能真成咱们府上的夫人?可是她不是四……”
“昨夜她和主子可是睡在一起的!”
“嘶!”
河边刃卫齐刷刷吸气。
至于什么四皇子的婚约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他们丢到脑后。
天大的婚约也抵不过他们家主子的想法!
刃五三两下将茶具涮洗干净,甩了甩水端着往回走:“这事儿咱心里有数就行,别在外面乱说啊。”
“是!”
等到他的身影走远,河边刃卫又将头凑到一起。
“难怪五哥这般殷勤!”
“我就知道这小子有心机,这么早就开始讨好夫人了。”
“要不怎么能排第五呢……”
刃五才懒得管同伴们嘀咕什么,用烧开的水又烫了一遍茶具,翻出茶叶开始泡茶。
“夫人,出门在外,没什么好茶叶,您将就着用些。”
“……谢谢。”
宋楹手里的半块炊饼还没吃完,道路前方传来马蹄声。
众人抬眼望去。
“东家!”
“东家回来了。”
江玄聿骑在马上,一袭深色直裰,长发用头巾包裹起来,下面是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
惯常养尊处优的慵懒不见踪影,倒像是从小就在商队里长大的青年。
“夫人醒了?”
他对上宋楹的视线,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抛给身后的刃一。
“我刚刚去前头跑了一圈,只要今日不下雨,应该能赶到下个城镇歇息,不用辛苦夫人挤在马车里了。”
宋楹慢吞吞地咬了一口炊饼。
这人真有意思。
昨夜那么君子,天一亮,又开始言语轻佻,装模作样了。
世人都是大庭广众之下装君子,私下里不要脸。
他倒好,跟旁人恰恰相反。
见宋楹没反应,江玄聿坐到她身旁:“早上就吃这个?委屈夫人,一路陪我风餐露宿。”
没完了是吧?
宋楹咽下炊饼,回敬他一个笑容:“夫君说笑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再多的苦也吃得。”
“夫君怎么不说话?一大早就赶到前面去探路,是不愿跟楹娘住马车吗?”
她一只手搭在江玄聿的小臂上,感觉到掌下僵硬的肌肉,笑容愈发真实。
“其实比起客栈,楹娘更愿意跟夫君住在马车里。”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成片的咳嗽声。
江玄聿沉默片刻,回以笑容,反手握住她:“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为夫不想委屈你,今晚还是住客栈吧。”
“夫君决定便是。”
二人演完一通,脸都快笑僵了。
看着一团和气夫妻恩爱,实际上心里如何想,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眼看路上已经有行人往来,商队也开始收拾东西赶路。
宋楹坐进马车。
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地错开目光,咳嗽一声。
夜里还不觉得。
如今车厢里光线明亮,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不过很快,又有人钻了进来。
刃一刚在门口坐下,一抬头觉得不对劲:“……主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你继续说昨夜没说完的事情。”
江玄聿神色如常地靠在车厢内壁上。
“是。”
刃一往后挪了挪,背后紧贴车门。
感觉一个颠簸就能摔出去。
他从怀里掏出口供:“大珲说他当初在平仙城结识了一个小官,自称是四皇子的舅舅,他是通过这位官员的引荐,才结识了四殿下,为其做事。”
四皇子的舅舅?
宋楹回忆前世。
她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这位舅舅是江定霭母家唯一的亲戚了,数年后在京城做了个小官,算是江定霭的心腹之一,不过级别太低,对四殿下来说没什么大用。
原来他在入京之前,竟是在平仙城做官吗。
甚至是她大哥的下属?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宋楹道:“我从未听大哥提及过这样一个人,倘若江定霭的舅舅真在平仙城当差,他为何不告诉我大哥?”
宋岩是知府。
若是知道自家未来妹夫的舅舅是下属,于情于理都会多加照看一二。
但他似乎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此事有鬼。
“一定是江定霭利用他舅舅贪墨了赈灾银两!还诬陷到我大哥头上!”
“先别着急。”江玄聿安抚道,“此人供出的官员的确是我们的突破口,不过你先说说,打算如何做?”
这还用问吗?
宋楹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先进平仙城,将江定霭的舅舅抓来,严刑拷问,让他供出那笔贪墨银两的所在!”
马车里陷入寂静。
江玄聿按了按额头:他就知道。
这个敢单枪匹马杀了礼部尚书的姑娘,能是什么善茬?
刃一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出声提醒宋楹:“我们此行虽然隐瞒了身份,但也是在陛下面前报备过的,查案不能罔顾律法。”
这怎么就罔顾律法了?
宋楹不解。
江玄聿笑容中带着点无奈:“这位官员与失踪的赈灾银两有关,只是我们的推测,光凭这点嫌疑,不能抓人。”
“若是按照你说的,将他抓来严刑拷问,最后发现此事当真与他无关,你要如何?”
宋楹听明白了:“合着嫌疑再大也不行,必须有证据才能抓人呗。”
真麻烦啊。
要是她一个人来,不就省事多了?
她有自信从对方嘴里挖出想要的东西。
可惜,静亲王在一旁盯着,不会让她这么做。
她索性往后一靠,抱着胳膊:“那王爷说怎么办?”
江玄聿不疾不徐地道:“等到了平仙城先调查那笔银两的下落,找到银两和这位官员之间的牵连,有了这些证据,自然就可以抓人了。”
说得容易。
宋楹轻哼。
不抓人,上哪儿去找那笔银两?
宋家父子入狱之后,查案官员什么也没找到,可见这笔银两的藏匿地点极为隐蔽,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有嫌疑的人,却不能动手,还要百般顾忌……
宋楹垂着眼帘,一副“你说得对”的乖巧态度,心里却悄悄打着算盘。
静亲王怕被言官抓把柄,做事谨慎也正常,但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到了平仙城,她先斩后——
“宋楹!”
“嗯?”宋楹略带心虚地抬眼,“王爷叫我?”
江玄聿眯了眯眼:“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宋楹目光游移,还没找到借口,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江玄聿俯身凑近,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别想着自己私下去逼问,我会派人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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