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舍。
“沈甜回来啦!沈甜回来……我去,萧甜你被谁打成这样?”罐儿看到萧甜微肿的左脸,大吃一惊,“天下居然有人敢在沈甜面前对这张俊脸动手!”
沈甜问道:“姜屿在哪?华澈在哪?姜婶在哪?”
罐儿自告奋勇:“我带你去啊!你要找谁先?”
“先找姜屿,把华澈也叫过来。”
“遵命大人!”
一大一小朝柴房去了,鬼怜站在屋檐下,也见鬼似的看着萧甜:“你被沈甜打了?”
“怎么看出来的。”萧甜碰了一下自己的脸。
“除了他也没人能打你的脸啊。”鬼怜仿佛在看白痴,“居然能惹得沈甜打人,你做什么了?”
“我暴露了。”萧甜说。
“原来是这样,活该。”鬼怜一秒叛变。
“怎么办?”萧甜虚心求教。
“我怎么知道。跪下磕头试试?”
“有靠谱一点的吗。”
“我又没惹过我师父生气。”鬼怜突然炫耀。
萧甜神情忽然严肃,低声道:“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鬼怜见他神情突变,不由得也收起幸灾乐祸,手按在腰后佩刀上:“你说。”
“闻人说的话,沈甜想必会听。”
妈的,死断袖。鬼怜气笑,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萧甜叹气。
雪,已停了很久。
华澈不自知地抚摸着颈子上新做的狐绒围脖,身上亦披着厚重大氅。今年的冬天,即便风雪稀疏,也要比往年冷得太多了。
她走进柴房,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至亲至信的师弟,一个是她如父如兄的恩人。
其它人都坐在隔壁的屋子里,安静地听着这里的动静。华澈知道,他们不来,是因为接下来的场景会叫她难过,而他们不愿华澈为了让他们不要担心,而故作坚强。
姜屿面色疲惫。这些日子,众人并没有苛待他,又有华澈常来照看,但依然无法掩盖他被关押的事实。
沈甜朝华澈点点头,对姜屿道:“是你自己全部交待,还是我来说?”
姜屿紧绷着脸,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好,那就我来。”沈甜点点头,“从头说起吧。十岁时,你受人妒忌,被强迫去做所谓‘愿童’囚禁,你姐姐姜潮助你逃出愿母村,逃到生道拜师,而你的姐姐姜潮则留在愿母村中。
“你对生道封存的禁术颇有兴趣,但看守严密,你只偷出了一本《金蝉术》,但那也是防贼做的赝本,只有上半卷是正确的。这时你借着下山游历的契机,回到家乡,恰巧撞上了被献祭的姜潮。”
姜屿忽然抬起头,哑声道:“你知道姜潮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这样歹毒的诡计,不止有愿母村中才出现过。有一种说法,是将人的面容毁去,浇铸铁水或包裹泥身烧制,雕刻成‘神’,便可让所谓的‘神’还世。”沈甜神色厌恶,“都是戕害人的把戏。”
“村民用本来用作装饰的红布,做成可以拉动的机关,将沸水泼在一无所知的姜潮身上,等待她死去。她因为疼痛而昏迷,奄奄一息。你带她逃出村子,偶遇经过的一位小姐,但姜潮的伤势已经无法支撑到镇上。为了防止她家丁和侍女回去通风报信,你把他们全部杀死,把小姐带走,用她的身体给姜潮换魂……你成功了。”
姜屿突然激动起来:“成功?你管她那个样子叫成功?!”
“你当然成功了!你针对金蝉术的缺漏,所做的改动都是正确的。”沈甜沉声道,“只是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姜潮有一魂两魄留在了愿母真身像中!”
姜屿忽然浑身发抖,额上青筋迸起:“不可能……不可能……!”
“生道弟子游历时若见有天赋的孩童,是要看其家人的态度以决定是否告知。但姜潮颇受苛待,在这样的情况,你有神鬼之术的天赋是有脸面的,但若是你姐姐有,她所遭受的只会是抢风头、不吉利的鄙夷。但姜潮诚心信仰愿母,误打误撞做出了存魂之法,但多有缺损错漏,只能存一魂两魄,被她当做祈福之物供奉给了愿母神像。
“存魂之后,她能依附在愿母像中穿行,但没有仪式,她回不到那个本不属于她的身体之中。你不愿接受姜潮的痴傻,又不敢继续拿她做试验,于是你到镇上物色合适的目标,并轻而易举地骗走了尚且年幼,为暗阁采办物资的姽婳,又以生道师兄的身份骗取途径镇子的施清流的信任,将姽婳与施清流换魂。”
华澈身形摇摇欲坠,她不得不扶住桌子,捂住嘴唇,泪水滚滚而下。
“这次你原封不动地遵循‘金蝉术’,导致换魂成功,但施清流失忆,你心灰意冷,直到你遇到了蝉嬢。”沈甜拿出了万象现真窟的地图,“她在万象现真窟附近发现了你施行金蝉术的痕迹,找到了你,你们拼凑出了上下卷,她以守灵草的消息作为报答。
为了万无一失,你再次找上同样被换魂过的‘施清流’,并伤了看见你暗算施清流的万寒峰弟子,留下了许多血渍。你以为她死了,便将她带走抛尸……
“你用姜潮的病症将游历行医的华澈骗走,带至万象现真窟,还布下了聚灵阵。”沈甜心痛难忍:“她的魂魄无法被阴差带走,就这样在那里被禁锢了这么多年……”
“但这一次,你完全成功了,只是华澈醒得太早,你躲闪不及,便骗她说自己救了她一命。把她支走后,你回到镇上物色姜潮的换魂身体。那个受伤的万寒峰弟子为救施清流,追着你的马车前来,终究不敌。你用她做新的‘身体’,但你不仅失败了,醒来的依然是痴傻的姜潮,并且她还时不时会发疯……”
一双柔美的手,推开了虚掩的门。寒风吹进了屋中,她的身姿显得那样单薄纤弱,美目含秋水,眉心似远峰。
看到她,满面麻木姜屿突然激动起来,他情不自禁要扑过去,以至于忘记自己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沧桑的脸颊,也一瞬间有了光彩:“阿姊!”
姜潮却迟迟没有走上前。她只是看着姜屿,那眼神实在太复杂,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为之心碎。
“阿姊?”姜屿开始颤抖。
姜潮流下了两行清泪。她转过头去,不愿让他们看见她的泪水。华澈走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看见这样的情景,沈甜心中亦是沉痛无比,默然许久,也不能再说下去。
姜潮噙着泪,却是替他说了:“我缺魂少魄,时常被孤魂野鬼上身,其中就有一位万寒峰的女侠……她屡屡想借我的身体杀了小屿,但这副身体却不是练武的身体。”
沈甜道:“十二年过去,你却突然又对华澈出手……我猜,是蝉嬢跟你说了什么吧。”
姜屿已是泣不成声,喘息片刻,才道:“她说,她有了绝对成功的办法,但要你的首级作为交换。”
沈甜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她……是不是要她的徒弟来同你说的?”
“这,这你也知道了?”
“金蝉术要成功,即使流程完全正确,也要仰仗天时地利人和……她所说的法子,应当是借至阴之体,成功率会大大上涨。来找你的,其实就是她本人。”
姜屿惨然道:“如今阿姊恢复正常,这些弯绕,我也不在乎了……你们要杀要剐,姜屿别无二话。”
姜潮不忍看他,抱着华澈的手臂不断流泪。
屋内、屋外,所有人的心神,都系在了沈甜的声音上。
沈甜沉默许久,疲惫道:“你没有切实伤害于我……而这里,还站着你杀过两次的人。”
华澈仿佛一把拉满的弓。沈甜将剑放在桌上,道:“如何处置他,华澈,由你决定。”
于公,姜屿杀了许多人,华澈死在他手中两次,还有一个为了救她而死的同门。
于情,他与华澈有十二年的往来交情,给她亲情般的关心与照顾,在她心中早已如兄如父。
沈甜扶着姜潮走出屋子。
习武之人的耳力,让他们能够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沈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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