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式仪式那种传统且更侧重于家族内部的氛围不同,更为盛大、面向所有社交关系的西式婚礼和宴请被安排在了几天之后。他们需要离开老宅,返回市区,以一对恩爱新婚夫妻的形象,正式在所有宾客面前亮相。
幸好,经过几天的静养和那些药膏的效用,余希身上的不适和痕迹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她恢复了力气,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当她换上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礼服,站在镜前时,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姿态优雅,看不出几日前曾经历过怎样的风暴和疼痛。
温锦言也换上了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恢复了往日那般矜贵冷峻的模样。他看着镜中并肩而立的两人,男的英俊,女的娇美,俨然一对璧人。
只是,当他们目光在镜中相遇时,那瞬间的碰撞依旧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一丝刻意的回避。
“准备好了吗?”温锦言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仿佛那夜的失控从未发生。
余希微微颔首,唇角甚至能扬起一抹极其标准而浅淡的、符合温太太身份的弧度:“好了。”
门打开,门外是等待的亲友和即将到来的、需要他们共同面对的、光鲜亮丽的舞台。他们将携手走入那片喧嚣与目光之中,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至于门内发生的一切,则被暂时锁在了身后,成为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却谁也不愿先去触碰的隐秘伤痕。
白天的流程按部就班,充斥着仪式感的庄重与繁琐。在草坪上举行了简洁而神圣的仪式,交换誓言与戒指时,温锦言的目光沉静,余希的回应轻柔,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天作之合。随后便是大量的拍照时间,与家人、与朋友……镜头闪烁,记录下无数个“幸福”的瞬间。
温锦言的伴郎团以孟仁礼为首,都是他那个圈子里交情过硬的朋友,他们插科打诨,努力活跃着气氛,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雷区的话题。余希的伴娘则主要由余家、温家亲戚家中年龄相仿、关系较近的女孩们组成,她们簇拥着新娘,说着祝福的俏皮话,妆容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喜悦。
然而,真正的重头戏在于晚上的婚宴。
宴会厅设在顶级的酒店,奢华璀璨,衣香鬓影。温锦言与余希作为绝对的主角,并肩站在宴会厅入口处,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温家交好的政商名流、各界翘楚、生意场上重要的合作伙伴……这是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每一个前来祝贺的人都代表着一种需要谨慎对待的利益和人情。笑容的弧度、握手的力度、寒暄的措辞,无一不需要精准的拿捏。
温锦言收起了平日里的冷峻不羁,展现出温家继承人应有的沉稳与得体。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方宾客之间,介绍身边的余希,接受着或真诚或客套的祝福。余希则完美扮演着温柔娴静、大方得体的新娘角色,她唇角始终噙着优雅含蓄的浅笑,应对得体,举止从容,偶尔与温锦言对视时,眼神也能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依赖。
他们像两位技艺精湛的演员,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上演着一出名为“完美婚姻”的精彩戏剧。所有的私人情绪——那些尴尬与冲突、深埋心底的复杂情愫——都被强行压下,严密地封锁在无懈可击的笑容之下。
这是一场大型的社交表演,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至于那些仅仅关乎他们两人之间、真实而纠缠的情感,则被暂时搁置,留到盛宴散场、面具卸下之后再去处理。
酒杯碰撞声、笑语喧哗声、悠扬的乐曲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派极尽奢华热闹的景象。宾客们尽兴交谈,美酒佳肴不断呈上,气氛热烈而融洽。
“宾主尽欢”——这是一场宴会成功的最高标准。
显然,温家的这场婚礼,从任何公开的标准来看,都圆满地达到了这个要求。
当最后一波重要的宾客被送走,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时,温锦言和余希几乎同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挺直了一整晚的脊背也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表面的繁华落幕,接下来,便是关起门后,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真实而未知的漫漫时光。
当温锦言和余希回到温家大宅时,已是深夜。卸下所有的社交面具,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两人都沉默着,拖着沉重不堪的步伐,一阶一阶地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行至楼梯中段,两人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同时顿了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走廊的某个方向——那是温衍生前房间的位置。
就在几个月前,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在一场宴会之后的清晨,温锦言狼狈归来,在这里遇见了刚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余希。她穿着粉嫩的裙子,带着一丝羞涩,轻声问候:“锦言,你回来了。”
那时的心绪,混杂着不甘、嫉妒与一丝隐秘的期盼,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物是人非,那个房间早已空置,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一次,余希没有走向那个方向。她安静地跟在温锦言身后,走向了走廊另一侧——属于温锦言的房间,现在,也是他们的新房。
房间被精心布置过,鲜红的床品、精致的摆件,无一不在提醒着这是他们的又一个新婚之夜,一个本该充满温存与亲密的新开始。
然而,极度的疲惫冲刷掉了所有可能滋生的暧昧或紧张。两人默契地先后洗漱,换上舒适的睡衣,然后安静地躺进宽大的双人床的两侧。
中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风声。
黑暗中,时间缓缓流淌。久到温锦言以为身旁的人早已陷入沉睡,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余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们搬出去住吧。”
这个提议在他心中盘桓已久。这栋大宅里充满了太多关于温衍的记忆和痕迹,无处不在提醒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隔阂。继续住在这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重复一种无声的煎熬,对他,对她,都是如此。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或许是打破这僵局的唯一途径。
余希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应。就在温锦言以为她睡着了或者不打算回应时,她极轻地应了一声:
“好。”
没有追问原因,没有犹豫,仿佛这只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个步骤,又或者,她对离开这个地方,同样抱有默许的态度。
她的同意简单干脆,反而让温锦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却又旋即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松了口气,也是面对未知新开始的沉重。
几天后,温锦言寻了个机会向温父提出了搬出去住的想法。他的理由听起来充分且正当:“我那边公寓离公司更近,现在刚接手集团事务,很多需要学习处理,搬过去能节省不少通勤时间,效率更高。”
温父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这绝非仅仅是为了节省通勤时间。大宅里沉闷的气氛和那双儿女之间看似平静实则疏离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有些事无需说破,既然温锦言已经提供了一个体面的借口,他也乐得顺水推舟,给这对新婚夫妇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去磨合,或许对大家都好。
“也好,”温父点点头,语气如常,“年轻人有自己空间是好事。有什么事随时回来。”
于是,温锦言和余希搬出温家大宅的事情,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定了下来。
离开的那天,阳光很好。行李被一件件搬上车。余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栋高大却压抑的大宅,目光复杂难辨。
温锦言为她拉开车门,两人坐进车里,引擎发动,驶离了这个承载着太多故事、痛苦与转折的起点,朝着一个未知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新居所驶去。
那里,没有亡兄的阴影,没有长辈的目光,他们将真正开始面对面地、处理这段始于悲剧、充满裂痕却又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婚姻。
是走向更深的深渊,还是在破碎中寻找到一种新的平衡?答案,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行李被陆续搬进温锦言的公寓,整齐地堆放在客厅中央。余希环视着这个充满现代简约风格却略显冷清的空间,轻声问道:"卧室在哪?"
"主卧在那边。"温锦言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睡客..."
话未说完,余希已经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向主卧走去。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温锦言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可以随意划分界限的时候了。两个人既然已经结婚,就该有夫妻的样子,分房而居反而显得刻意。
走进衣帽间,温锦言主动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到一侧。好在作为单身时的居所,他的物品并不多,只占据了不大的空间,留下足够的位置给余希安置她的东西。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各自收拾着行李,空气中只有衣架移动和抽屉开合的细微声响。
当温锦言抱着最后一个纸箱走进卧室时,余希已经差不多收拾妥当。箱子里装着他从前当医生时的专业书籍和资料。"这些是我之前的一些旧书,"他解释道,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怀念,"现在用不上了,但留着作个纪念。"说着,他抱着箱子走向书房。
书房宽敞明亮,整面墙的书架大部分已经被他现在的商业类书籍占据。他找到一处空位,将那些医学书籍整齐地排列好。白色的书脊与旁边精装的经济学著作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两个不同人生的分界线。
"那边还有不少空间,"他转身对跟进来的余希说,"如果你需要放书或者办公,也可以使用这里。"
"好。"余希简单回应,目光轻轻扫过那些医学书籍。
这个公寓是典型的单身男性居所,以黑白灰为主色调,设计感十足却缺乏生活气息。余希打量了一圈,开口问道:"这里的布置...我可以稍作调整吗?"
"当然可以,"温锦言立即回应,"这是你的家,随你心意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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