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仁礼当然知道“希希”是谁。今天温家订婚宴的女主角,那个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却莫名让身边这家伙反常至此的余希。
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温锦言今晚这通反常买醉的根源。这可不是平时那种胡闹的兴致,这TM是……
代驾司机已经到了,拉开车门询问目的地。孟仁礼看着后座瘫倒、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喃喃着什么的温锦言,一个头两个大。送他回温家?让他这副样子出现在刚刚办完订婚宴的家人面前?还是送回他自己那公寓?让他一个人醉死过去?
犹豫再三,孟仁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对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算了,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吧。”
车子驶入夜色,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孟仁礼看着身旁醉得不省人事却依旧眉头紧锁的温锦言,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怕是惹上不该惹的、也放不下的人了。那声无意识的“希希”,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他心里也荡开了圈圈疑虑的涟漪。
而这醉后的喃语,不过是深埋地底的火种一次无意的泄露,真正的燎原之火,还在后头。
天才蒙蒙亮,稀薄的晨光透过孟仁礼卧室的窗帘,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苍白的光带。温锦言是被一阵并不算轻柔的开关门动静吵醒的。
宿醉像一层厚重的湿布裹着他的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费力地睁开干涩的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看到孟仁礼已经衣着整齐地从衣帽间里出来,正对着穿衣镜调整领带,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温锦言揉着发紧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怎么把我弄你家来了?”记忆断片般停留在酒吧里一杯接一杯的混沌中。
孟仁礼头也没回,继续整理袖口,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不然呢?把你扔酒吧,还是把你送回你家?让你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你刚订完婚的大哥和未来大嫂面前?你们家老爷子问起来,怎么说?庆祝你大哥订婚,高兴得酩酊大醉?”
温锦言被噎了一下,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撑着发沉的身体坐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皱巴巴的衬衫。昨晚零碎的、令人不快的画面开始攻击他——订婚宴上刺眼的和谐,余希那声冰冷的“锦言”,还有自己那无法控制的、愚蠢的烦闷。
他揉了揉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试探地问:“我昨天……是不是说什么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梦,梦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溜走了。
孟仁礼终于转过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无奈:“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不过是……”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温锦言的身体瞬间僵住。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孟仁礼在他身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小子,什么时候动的这个心思?余希?我真是……半点没看出来。”
温锦言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避开了孟仁礼的视线,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那种感觉复杂而混乱,混杂着不甘、被忽视的愤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那抹血色与清冷同时吸引的悸动。在昨晚之前,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这份心思的重量。
“你不知道?”孟仁礼简直要被他气笑,“你不是认识她一天两天!从小一起玩到大,你要真有这个心思,早干嘛去了?非等到她跟你大哥名分都定了,你才跑出来喝个烂醉,玩这套深情怀念?这可不像是你温二少一贯的人设。”
“我什么人设?”温锦言抬起头,眼底带着宿醉的红血丝和一丝挑衅。
“风流不羁,长得帅又多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孟仁礼毫不客气地数落,“多情也无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盯着温锦言的眼睛,“你温锦言从小可是霸道惯了的,看上什么,千方百计也得弄到手。你该不会……是觉得她从小跟你屁股后头转,就理所应当该是你的吧?现在发现她成了你大哥的未婚妻,你只是单纯的不甘心、觉得被抢了玩具?”
他身体前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我可警告你,锦言。你再不甘心,再觉得是‘你的’东西被抢了,她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未来大嫂!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别犯浑,有些线不能踩,有些念头趁早给我掐了!”
温锦言被他说中心底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那点阴暗占有欲,像是被剥开了伪装,恼羞成怒地低吼:“操!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耻?”
孟仁礼毫不退让地回视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那可难说。你混蛋起来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温锦言骂了句更脏的脏话,一把掀开毯子,踉跄着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他无比难堪的话题。
孟仁礼看他这样,也知道话点到为止。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和公文包,对着门口抬了抬下巴:“走了。”
“这么早你去哪儿?”温锦言揉着还在抽痛的额角问。
“公司有个紧急会议,必须我到场。”孟仁礼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
温锦言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敬业了?”在他的印象里,孟仁礼虽然也帮着家里做事,但玩心并不比他轻多少。
孟仁礼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苦笑:“我们家老头子外头养的那两个,年前可是正式出来亮过相了。我现在不尽快把能抓的权力和位置抓牢了,难道等他们羽翼丰满了,再来跟我争家产?”
温锦言沉默了。说到底,不过是各有各的劫数。孟家是明面上的私生子虎视眈眈,而在温家,他温锦言又何尝不是那个被边缘化、永远活在大哥完美光环下的“次子”?只是他的抗争方式更为消极和叛逆罢了。
这种同病相怜的微妙感,暂时冲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孟仁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浴室里有新的洗漱用品,衣柜里还有几件没拆标签的衣服,你自己看着办。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公寓。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温锦言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宿醉的头痛和孟仁礼那些尖锐的话语一起,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未来大嫂?
不甘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眼神晦暗不明。
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了,就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再想强行关上,恐怕就难了。
而他温锦言,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即使那件“东西”,已经被打上了别人的标签。
只是此刻,连他自己都还无法清晰定义,那强烈的占有欲背后,到底藏着几分是真正的爱意,又有几分,只是不甘被忽视、被安排的愤怒。
温锦言回到温家大宅时,天色已大亮。花园里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草坪平整,花木精神,昨夜宴会的痕迹已被彻底抹去,仿佛那场喧嚣与他的烦闷都只是一场恍惚的梦。
他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有些发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二楼,恰好看见东边——他大哥温衍房间的阳台门被轻轻推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隐入门廊投下的阴影里,像一株不愿见光的植物。
走出来的是余希。
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浅色睡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沐浴在晨光中,周身带着一种居家的、朦胧的温柔。她似乎凭栏远眺着什么,眼神有些空茫。片刻后,她转过身,准备回房。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动作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视线似乎极快地掠过楼下庭院,但并未在任何焦点停留。随即,她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温锦言的心脏在那一顿之间,莫名地揪紧,又在她毫无留恋的消失后,重重地沉了下去。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温锦言,你在期待什么?期待她是在等你?还是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对这场婚约的抗拒?
别傻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一楼的大门。
然而,门内的景象却与外面花园的“恢复正常”截然不同。大厅里,那些象征喜庆的装饰依然醒目地存在着——缎带、彩球、甚至还有一个特意制作的、印着“W&Y”字样和爱心图案的立体装饰牌,正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这些鲜亮的色彩和甜蜜的符号,像一把把钝刀子,直白而残酷地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已成定局的现实。
余希,已经是他大哥温衍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从今往后,她将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未来女主人,是他的……大嫂。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他心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向楼梯。
刚踏上二楼的平台,一抬头,却恰好与正从房间里出来的余希撞了个正着。
她已经换下了睡衣,穿着一身粉嫩的及膝连衣裙,颜色娇嫩柔和,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这显然是订婚期间特意购置的新衣,符合她此刻“准新娘”的身份。
看到温锦言,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浅淡而温柔的微笑,声音轻软:
“锦言,你回来了。”
那一刻,温锦言的心神几乎要被那笑容和这句寻常的问候攫取。晨光勾勒着她美好的侧脸,那声“回来了”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家常的温暖,让他恍惚间几乎要产生某种错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应一句“嗯,我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
“碰!”
楼下客厅里,一个昨天遗留的、或许是被阳光晒得有些发胀的装饰气球,毫无预兆地突然爆裂,发出了一声清脆而突兀的巨响。
这声响如同一声警钟,猛地将温锦言从短暂的迷障中惊醒。
他循声下意识地瞥向楼下——那个刺眼的“W&Y”装饰牌和温衍与余希的订婚合照正好闯入他的视线。
照片上,温衍笑容温和得体,余希依偎在他身边,姿态顺从,画面“完美”得令人窒息。
温馨的日常问候?“我回来了”?
这该是属于夫妻之间的对白。
他温锦言,有什么资格对余希说这句话?又凭什么从她那里得到这样的问候?
巨大的落差和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他心头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合时宜的荡漾。
所有的躁动、不甘、甚至那一丝隐秘的期待,瞬间化为了更为深重的屈辱和自厌。
他猛地收回视线,脸上刚刚因那声问候而稍有缓和的线条瞬间重新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他没有再看余希一眼,更没有回应她那句问候,只是留下一个近乎僵硬的、冰冷的背影,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方向,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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