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可义正言辞说完，发现其他三人都是茫然加空白。
“哈哈，显然我的观点你们爱莫能助。”她尬笑两声，自己解围。
“不好意思，愿望总是很美好。”罗科员说着，带他们穿上实验防菌装备，然后走进一间正在进行实验的实验室。
那三位科员听见动静刚要起身打招呼，罗科员示意他们继续。
三人走过去，看见他们正在给一个稍大的孩子做额头的犄角切割手术，一人一边同时动手，一人在中间协助，哪怕高浓缩基因消杀液喷在伤口上，十秒后，肉眼可见那犄角又冒芽。
三人沉重的叹息声跟手术室灯灭，推出死人一样。
罗科员操作那边联机的电脑，打印出报告单递给蒋正宣。
整整三页，蒋正宣全部看完，“最长的时间是十分零九秒？”
莫奈可踮着脚尖瞄，蒋正宣放低指给她看，巴克也凑过来。
蒋正宣：“试验了近千种调配方式和比列，孩子额头的犄角最长有十分零九秒的间隔，没有再生。”
“巴克你记不记得镇长那石磨鱼缸里的鱼？就是你看得变脸的长脚怪物。”莫奈可的发散思维，建立在年轻人极强的记忆力上。
巴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看见我当时变脸了？”
“那可不，我被你吓到了。文质彬彬的人突然阴脸，真的很恐怖，有变态之感。”
“谢谢，你的形容也吓到我了。”
蒋正宣抖了抖报告单，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你们提醒我了，镇长之前确实建议用小动物做过类似的实验，还分别测试了基因灭火剂的药性。”
罗科员：“你们能达到的最长时间是？”
莫奈可：“三秒吧我记得，水草吃了鱼脚，很快就长出来了，然后副作用还特别大，脚上还长毛了。”
巴克生理性干呕，“我拜托你，别说那么详细。”
“抱歉，我忘了你对那种东西有强迫症。”
蒋正宣笑，“不是的，那是镇长弄着玩儿的，我们的时间可以控制到六个小时。”
罗科员彻底惊呆了，半天才缓缓又问了一遍，“……多少？”
那仨实验到崩溃的科员也停下，朝他们看过来，甚至不小心弄掉了手术刀。
莫奈可瞥了仨一眼，她眼里都是同情，摘草莓割韭菜的阴影，让她对此时的三人感同身受。
蒋正宣放着单子，换上实验手套去将它们的药剂箱打开，找了一支空的试管，又取出所需各类药剂，站到操作台前，用滴管熟练汲取相应比例调配，最后将试管递给那仨，“试试看。”
那仨激动地看着罗科员，见对方点头，仨又很快进行了手术切割新的犄角，然后将蒋正宣调配的药剂滴上去。
“一、二、三、四……十五，真的没有再生！”其中一个高兴地喊了起来。
另外两个立即做组织细胞检测，一个看到结果，扭头冲着罗科员，“活性控制在了30%以下！”
新都的四名科员简直激动坏了，他们看着蒋正宣，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或许崇拜、歉意和感激都有。
罗科员似乎想确认，他看着蒋正宣，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所以，这是你已经放弃的实验？”
蒋正宣点头，“是的，这个方案最开始是我提出来的，可也是我最先发现了弊端，正如莫奈可所说，没有人会接受自己长着动物的组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可你们研究了控制组织细胞再生的药剂，已经延迟到了六个小时！”
一位科员激动地说，那表情很像在说，你们放弃的东西是我们苦苦思索也没有研究出来的，你们在暴殄天物啊！
蒋正宣：“我不否认，有时候别人的起点就是你的终点。但过来人告诉你们这个方法不可取，研究到最后你们会讨厌自己。”
那仨和罗科员面面相觑，显然，他们还没有到厌弃的地步。
罗科员看向莫奈可，“莫奈可女士，你刚刚说草吃了鱼脚？”
莫奈可：“对。”
罗科员：“那有没有可能，我们在它再生的组织上装上克星？只要克星强一点，组织它就再生不了！”
蒋正宣深深叹气，“有没有可能你们的努力都耗在再生这一件事情上？再生和繁衍是两码事。”
实验室陷入了沉寂，医疗器械的声音慢慢显露出来，还有那个始终躺在手术台上的孩子，也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心跳，会不会思考。
出了实验室，莫奈可深深吐了口气。
罗科员和那仨在下面研究蒋正宣调配给他们的药剂。
蒋正宣带着莫奈可和巴克，到了上面的凉亭休息，莫奈可在自助水龙头接了杯水喝，问那俩他们不要。
蒋正宣双手放在石桌上，“以其这样瞎折腾，我更愿意人类从容一些。历史已经证明过无数次，任何物种最终都会走向消亡，人类已经是一例最伟大物种。也许会有高于人类的物种出现，为人类书写一段传奇。”
莫奈可双手托腮，有些痴迷地看着蒋正宣。
巴克：“你这样也未免太消极了，进化是物种存续的永恒使命，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后代，就放弃人类延续的渴望。”
蒋正宣看向巴克的时候，露出欣慰的表情，“巴克，我记得你曾是一条维克多巨蜥，站在你起点，你希望人类延续吗？”
巴克：“当然啊，我不仅希望人类延续，我希望所有生物都生生不息。”
蒋正宣：“希望是对的，但现实是，消亡是必然的，我们现在就在经历这个过程。”
莫奈可：“我有点儿理解科学尽头是哲学的说法了，蒋科员冒昧问一句，你多大？”
蒋正宣拧眉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五十有三了。”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莫奈可：“多少？！”
蒋正宣笑，“你以为我多大？”
莫奈可比了三根手指，“我以为顶多这个数。”
蒋正宣摇头苦笑，“眼见未必为实，这个时代远比你想象的疯狂。”
三人坐了一会儿，罗科员兴高采烈地来告知，他们的配比药剂成功了。
蒋正宣没有阻止，也没有继续说他的悲观言论，尊重别人自救也是一种修炼。
接下来，蒋正宣的药剂很快被往上报，主任亲临现场，邀请他临时代理人类再生区的负责人，带领科员们继续深入研究基因爆炸实验。
蒋正宣虽然不支持，但对待科研他是专业的，而且目前来看，是这片区域最优秀的科员，没有之一。
一众科员以热烈的掌声对蒋正宣的任命表示欢迎时，莫奈可难过了。
她搭着巴克的肩膀，哭笑不得，“他怎么能就五十三岁了？我爸都得管他叫哥！”
巴克嘲笑她，“你动歪心思了？”
莫奈可撇嘴，“那点儿心思还没来得及生成，已经阵亡。”
“有心思是好事，这里的人都没那心思。”
莫奈可兴致勃勃看向巴克，“你有吗？”
“在我还是一条维克多巨蜥的时候，有。”
莫奈可垮脸，巴克面带微笑，将罗科员给的资料录入手环，传给镇长。
这些再生实验的资料，最符合他的胃口，为什么呢？
因为他要看看比他落后的人，都在干些什么，等各安全区开会的时候，逐个数落一下，尤其是新都，他最讨厌这个区，他们总是跟在后面吃屁。
蒋正宣没有说错，基因大爆炸实验，就是新寨早就淘汰的计划，而且最初的那个牵头人就是他。
蒋正宣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例一例去检查那些实验体。
莫奈可和巴克跟在旁边，莫奈可惊讶发问，巴克拍照。
蒋正宣找罗科员要了一打标签，那些一排排的玻璃罐子，很快就贴得只剩下单数，“我贴了的这些全部撤掉吧。”
罗科员看着所剩无几的几个玻璃罐子，“剩下的，二十多个人一组负责一个都分不过来。”
蒋正宣：“指头异变、皮肤粗糙、体毛偏多……这些在人类原基础上有变化的，可以勉强解释为基因突变，可那些长了动物组织的，尾巴、耳朵、犄角……那些不能留，那些都是失败的铁证。”
罗科员：“可是，那都是——”
蒋正宣：“我知道，那是所有人辛苦努力的结果，可作为科员连接受失败的勇气都没有吗？”
罗科员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区主任的。”
蒋正宣：“剩下的带去做最后的确认检查，所有指标达标的，激活观察。”
罗科员：“其实我们还没有检查过大脑功能。”
蒋正宣停下，看着他，“那就做好全部销毁的准备。”
分配完工作，蒋正宣坐进了主任办公室，巴克在他的电脑旁边拷贝了一份完整的实验纪录报告。
蒋正宣全部看完一遍，深深叹气，“人类最大的痛点，是无法直视自己的不足。”
莫奈可听到熟悉的语录，凑过去跟着看，蒋正宣指着一组数据，“全部都剔除了最核心的检查，只纪录了他们有信心的数据，可若无成熟完整的脑部发育，要一具驱壳做什么呢？”
莫奈可：“要不，让他们先去把所有的实验体送检脑补功能，若脑补功能正常的可以先留下？”
蒋正宣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拨通了罗科员的通讯，罗科员接的很快，听见新指示，整个人都活起来一大截，一直在道谢。
蒋正宣转眼，看见莫奈可已经无聊到玩座椅上的垫子，“晚上带你出去新都最大的娱.乐城玩？”
莫奈可双眼发光，“真的吗？那儿有男模吗？”
蒋正宣被她逗笑，“没有哦，但有一些比男模有意思的东西，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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