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凌霄、明德三人盛情难却,跟着徐娘子回了家。很温馨的一个小院,家里收拾的很干净。
正好去菜市场采买材料的老张回来,听说了前因后果,果断把手中的食材放下,又去了一趟菜市场。回来时背篓里装的满满当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过节了。
徐娘子和老张利落准备了丰丰盛盛的一桌菜,然后拿出一坛酒,问老张,“唉,一会儿你们喝这个酒成不?”
老张过来瞧瞧了,把酒放回去,翻出另外一坛,“喝这个!”
“那一会儿我也喝两杯。”徐娘子把酒放在桌上,“这酒他藏了好几年了,不舍得喝,正好我沾沾你们的光。”
夫妻二人太热情了,一个劲儿的招呼沈清棠、凌霄和明德吃肉喝酒,推杯换盏之间,几人把一坛子酒喝光,菜也吃的干干净净的。
徐娘子知道三人因为一口吃的留在黄州,带着些醉意道,“我知道我手艺好,但我娘家,有个做脆皮鸭的两兄弟,手艺更好。做的鸭子外酥里嫩,可好吃了,小时候能把骨头都吃进肚子里。”
说完她又呜呜哭,“光顾着自己家,我都好久没回娘家了,不知道脆皮鸭还能不能吃得上。”
“能,明天回娘家!”老张一边安抚她一边把她扶近里屋。
又看了一眼小张的情况,沈清棠三人没有再留,起身告辞。
老张把三人送出门,道,“我岳丈家在徐家村,往北走二十里就到了。”
沈清棠笑笑拱手致谢。
老张看着不善言辞,但心里明镜一样,外人看着徐娘子张牙舞爪,实则心里还是依靠老张。
往北是去往静州的方向,正好是顺路,沈清棠打听着去了徐家村一趟,问做脆皮鸭的两兄弟。
两兄弟做脆皮鸭有三十年了,名气不小,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一个姓刘,一个姓唐,正是三十年前搬来徐家村的。
两人为人乖僻,不怎么与人来往,已经六十多岁了。按年纪,年轻的小辈都该唤一声刘爷爷和唐爷爷。
明德有些不解,“怎么两兄弟姓还不一样?”
凌霄猜测,“许是表亲。”
沈清棠没有费劲就找到了刘爷爷和唐爷爷家,两人的家在村子边上,有个大大的招牌,他们吃住、开店都在这一处。
镇上租个铺子开销太大,而且来回太累了,两人不愿意每天跑,就守着家有时候多做些鸭子,有时候少做些。
酒香不怕巷子深,时间长了,都是慕名而来的客人。
可惜沈清棠来的不巧,两人有一段时间不做生意了,唐爷爷病了。
沈清棠去到时就看见院门紧闭,屋外的花丛里杂草比花长的高,有段时间不打理了。
沈清棠有些遗憾,还是决定不敲门打扰。只是看着那花实在可惜,就蹲下来把杂草都薅干净了。
“咱们走吧。”
师徒三人正要离开,却听得身后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神情恍惚的爷爷,他提着水桶,看见被清理干净的花圃,愣了片刻道,“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老人精神实在说不上好,沈清棠过去把人搀扶进屋里。屋里都是中药的味道,苦苦的。
刘爷爷被搀进屋里,要去给三人倒水。水壶里空空如也,水桶就在自己手中,便又要往外走。
明德接过水桶,“爷爷,水井在哪里?我去打?”
“那怎么成,你们是客人……”
“不碍的,在马上坐了半天了,正好去活动活动筋骨。”
“这样啊!”老人把水桶给明德,“出门往西,走个百十步就到了。”
凌霄去厨房也找了一个桶,两人跑了几趟,把老人屋里的水缸都打满了。
刘爷爷招呼沈清棠坐下,自己做在床边,把床上唐爷爷的被子掖了掖,拿着毛巾帮他擦脸,一刻也不闲着。
沈清棠远远地看到唐爷爷的脸色灰白,心知已经不大好了。
刘爷爷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长叹,“瞧不好喽!”
沈清棠心里发沉,说不出安慰的话。
两个老人屋子的陈设,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样子。物件虽老,都有经常使用的痕迹。沈清棠做的那把椅子,手柄光滑,上面按照尺寸做了刚刚合适的坐垫。
餐桌上面,碗、盘、碟、还有茶盏齐全,显见平时吃喝上是很用心的。不过眼下桌子上只有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和半碗凉水,厨房也没有柴了。
再就是屋中有两张睡床,一张唐爷爷睡着的,另一张上面的床褥被子叠的整齐平整,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中午时分,沈清棠和凌霄、明德做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刘爷爷凑合吃了点,唐爷爷水都喝不下去了,喂进去就吐出来,随时都可能过去。
三人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默默陪着。
刘爷爷全心全意照顾唐爷爷,有时会忘了还有三个人在屋里。
院外常常会有人来叫门,在外边问唐爷爷的情况,刘爷爷充耳不闻,三人也不做理会。
两位老人无亲无故,在这里也不费心经营邻里关系。手里有一门儿远近闻名的手艺,这个时间来的人多多少少都别有用心。唐爷爷病的日子不短,若当真关心,早就来了。
唐爷爷意识不清有几日的时间了,刘爷爷想来心里苦闷之极,不然不至于叫三个陌生人进门。
不过两日,唐爷爷就去了,走的悄无声息。三人发现时,刘爷爷已经帮他换好寿衣,净了面,正拿梳子帮他梳头。
至亲之人过世,应该是悲恸万分,然而刘爷爷面色如常,只是低头认真的梳头,梳得很仔细,像是呵护一件宝物。
他梳了好久,直到自己满意了才停下,从衣服里摸出一张条子,“我在镇上定的棺材,烦你们跑一趟。”
三人依言去了,留刘爷爷和唐爷爷最后独处。
棺材不是小物件,寿材店得了信,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能送来。一再确定好时间,沈清棠、凌霄和明德才返回村里,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推开院门,里面昏昏的没有燃灯。沈清棠唤了一声,不见人应,忙进屋查看,发现刘爷爷自己也换好了一身一摸一样的寿衣,躺在唐爷爷身边,握着他的手,已经没有了气息。
桌子上是一纸遗言和一块银子,很洒脱的小字,一是道谢,谢谢三人最后陪了他们几日;二是道歉,没能让他们尝一尝脆皮鸭的味道;三是拜托沈清棠将他们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第二日棺材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刘爷爷和唐爷爷已经去世了,好些人涌了过来,对着沈清棠口诛笔伐。
无非是说他害死两位老人,逼他交出两位老人的的遗产。
沈清棠早有准备,一早让明德请里正去县衙为刘爷爷和唐爷爷销了户,衙门的仵作也已经过来验明二人的死因。
能这么顺利,是因为刘爷爷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之前为了替唐爷爷治病,刘爷爷将家底都花光了。他便将脆皮鸭的方子和院子都卖了,买了棺材,留足了置办后事的银子。
卖方子和院子的时候,他特别请了里正做中间人。里正得了好处,此时也出面将事情原委都讲清楚了,惦记两位老人财产和方子的人,骂骂咧咧散去了。
院子买家隔日就要来收走,沈清棠没有太多时间周全礼数,只能雇了送棺材的人将两位老人抬到山上。
凌霄一脸为难,“师父,就一口棺材,这怎么安置刘爷爷和唐爷爷啊?”
“不碍的,棺材够大,就同棺而葬。”
“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去山上的路上,村民见只有一口棺材,少不得指点议论起来,“哎哟,这成什么样子,夫妻才能合葬啊。”
“就是,拿了人家的钱和方子,连丧事都不好好置办,真是没良心。”
明德毫不留情回怼过去,“里正和衙门的人已经来过了,再信口雌黄,咱们就去见官!”
凌霄也不甘示弱,“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不如你们伸手帮一帮,拿钱再买一口棺材来?”
“说的什么话,非亲非故的,我们凭什么拿钱?”
“就是,你们才来几天,要是没钱拿,干嘛要帮着办后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幸亏里正还没走远,拐回来斥道,“一个个嘴里胡吣的什么话,要不要我把镇上的刘乡绅叫来,叫他拿方子和房契来给你们瞧瞧!你们也是忒闲了,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不是?”
“死者为大都不懂?什么热闹都瞧,小心扰了人清净,回魂夜一个个找上你们!”
里正一番话带吓唬,让瞧热闹的都散了。
除了这一点点小插曲,两位老人顺顺利利入土为安。黄土掩上,连个碑都没有立,这是刘爷爷特意交代的。
跋山涉水,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三十多年,就是为了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生活。活着不要人打扰,死了更无需惦记,他们有彼此的陪伴就够了。
沈清棠心里想,生能同衾,死亦同穴,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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